周六那一晚过后,客房的门就像焊死了一样。
张露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关在里面,两天。
李承风在书房里对她说的那些话,没有一个脏字,却比任何羞辱都让她难堪。那是一种被剥光了衣服,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人慢条斯理扯掉的无力感。
他甚至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在她引以为傲的领域里,她输得一败涂地。
周日上午,李念端着一碗粥去敲门。
“露露,你没事吧?怎么早饭也不吃?我爸给你熬了粥。”
门里传来张露有些沙哑的声音:“念念,我……我有点不舒服,头疼,你们吃吧。”
“那我给你端进来,喝点热的会好受些。”
“别!”门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慌,“我……我想再睡会儿,你放门口就行。”
李念只好把粥碗放在门口的地毯上,担忧地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喝啊,要是不舒服得厉害,就跟我说,让我爸给你看看。”
门里,张露听到“让她爸”三个字,整个身子都绷紧了。那个男人的脸,连同他那晚平静到冷酷的语调,在她脑子里反复回放。
她怕见到他。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股拧巴的渴望,让她想见到他。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在把她的骄傲踩得粉碎之后,会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是轻蔑,是讥讽,还是干脆当她是一团空气?
这种矛盾的心理,像两只手,把她的心撕扯得又痛又麻。
终于,熬到了周日下午,出发回学校的时间。
客房的门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张露,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是李承风的声音。
声调和两天前一模一样,温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露在房间里拖延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拉开了门。她换了身最普通的牛仔裤和白t恤,素面朝天,整个人像是被雨打蔫了的花,再没了初来时那股招摇的劲儿。
她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不敢看站在门口的男人。
“叔叔……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不麻烦你了。”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麻烦。”李承风的语气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念念在楼下等着了,走吧。”
去学校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念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兴致勃勃地跟李承风讲学校的八卦:“爸,你知道吗,我们班那个文艺委员,平时特能装,老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结果这次考试想抄学霸的,被老师当场抓住了,卷子直接零分,你说逗不逗?”
李承风握着方向盘,平稳地开着车,温和地笑了笑:“是挺逗的。所以说啊,人贵有自知之明。总想走捷径,耍小聪明,最后往往会摔个大跟头,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车内的后视镜,不偏不倚地映出了后座张露那张苍白的脸。
张露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一个人缩在后座的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的。前方的父女俩谈笑风生,温馨融洽,而她,像个多余的、可笑的闯入者。
她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屈辱和征服欲的情绪,从心底里疯长出来。
她不信这个男人对她真的毫无感觉。他如果真的不在意,又何必拐弯抹角地敲打她?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他只是在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看着猎物在他面前无能为力的游戏!
对,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张露反倒冷静下来。绝望的尽头,生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既然明着勾引不行,那她就换个法子。
装可怜,示弱,博取同情。她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缺爱、敏感又无助的女孩,她要让他觉得,她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因为渴望被关注。她要看看,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到底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车子在校门口缓缓停下。
“爸,那我跟露露进去啦,你开车慢点。”李念解开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
“叔叔再见。”张露也跟着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等一下。”
李承风忽然开口。
张露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只见李承风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保温杯,递给李念:“给你和张露熬的银耳雪梨汤,一人一半,润润嗓子。我看你俩这两天都有些上火。”
“哇!谢谢爸爸!爸你最好了!”李念开心地接过去。
李承风没理会女儿的彩虹屁,他转过头,透过座椅的缝隙,看向后座的张露。他的表情很温和,声音也放缓了,像个真正关心晚辈的长辈。
“张露啊。”
他叫了她的名字。
“在学校好好学习,别胡思乱想。年轻人嘛,有点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但别钻牛角尖。真要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好跟家里人说的,可以跟念念讲,也可以……跟叔叔说。别一个人硬扛着,知道吗?”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可听在张露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
他知道她有“困难”,他知道她想“解决”。他现在,是在给她递梯子,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通往他身边的梯子!
张露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热流冲上脸颊。她连忙低下头,用一种混合着委屈和感动的腔调,小声地应道:
“……谢谢叔叔,我知道了。”
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李承风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一片平静。
鱼饵已经撒下,就看鱼什么时候咬钩了。
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发动车子,平稳地掉了个头,没有立刻往家的方向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电话那头,传来苏倩带着几分刻意讨好,又有些慵懒的声音。
李承风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平淡地问:“晚上有空?”
“有!有空!我随时都有空!”苏倩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地方,八点。”
“好!我等你!我……我今天穿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件黑色的,好不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卑微。
李承风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随便。”
他吐出两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