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露的脚尖试探着触碰到冰凉的地板,一股久违的、坚实的触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激荡的情绪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爸……爸!我能走了!我真的能下床了!”
惊喜的呼喊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冲口而出。
她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双腿虽然虚软无力,像踩在棉花上,但那股支撑自己的力量如此真实。一步,两步……她拒绝了任何搀扶,凭借自己的意志,摇摇晃晃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昏暗的卧室。
客厅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眼。宽大的沙发上,沈建国陷在阴影里。
仅仅一晚上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仿佛老了十岁。深刻的褶皱刻在额头和眼角,眼袋沉重地垂挂着,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焦虑,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的颓败感。
一股酸涩涌上沈白露的喉咙:“爸!你怎么……怎么憔悴成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疼,快步上前,虚弱的身体让她脚步踉跄,“是不是担心我?你看,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
她急切地想证明什么,目光在客厅里搜寻,“王姨呢?她这几天肯定也累坏了……”
沈建国抬眼看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愧疚、算计,最终沉淀为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艰难酝酿措辞,声音低沉而沙哑:
“白露……你王姨她……没了。”
沈白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尽:“……没了?什么意思?”
沈建国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交握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吗?”
沈白露茫然地摇头,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不……不久吧?我感觉自己力气恢复了不少……”
“整整十五天。”
沈建国打断她,语气沉重得像在宣读讣告,“你高烧住院的第二天,就毫无征兆地陷入深度昏迷。广市最好的医院都束手无策,病危通知书……一张接一张。”
“你身上……长出了可怕的黑斑,从心口开始蔓延,脖子、肩膀……皮肉溃烂流脓,惨不忍睹……没有医院敢接手这样的‘怪病’。”
他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白露:“万般无奈,我只能把你带回老宅,赌上最后一丝希望,请来了隐居的王仙长。”
“王仙长?”话题的突然转向让沈白露更加混乱,“爸!你先告诉我王姨的事!她到底怎么了?”
“王姨……”沈建国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更低,蕴含着无尽的“悲伤”,“王仙长一看你的情况,就说你是中了‘双生镜阵’反噬!他说……要想救你,必须……”
他顿住了,仿佛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眼眶瞬间红了:“必须……你的亲生母亲,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性命,才能止住反噬……否则……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不忍心再说下去。
“亲生母亲……”沈白露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这个深埋心底的秘密被骤然揭开,让她猝不及防。
“是。”沈建国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语气充满了“感动”与“无奈”,“就是你王姨!她……她一直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在你昏迷不醒的那些天,是她,不眠不休地守着你擦身、喂药、打针……是她!当她知道唯有用她的命才能换回你的命……”
他声音哽咽,似乎痛彻心扉:“她……她二话不说,毫不犹豫!我拦不住啊白露!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喜乐……她……她甚至不许我犹豫!”
沈建国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昨天……就是最后的月圆之夜……再错过,神仙也难救……王仙长布下了夺命换生的逆天大阵……你王姨…她…她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死门,把你放在了唯一的生门,眼睁睁看着她……”
他泣不成声,从指缝里透出破碎的话语:
“阵成魂飞魄散,她用她剩下的所有阳寿、气运换了你一条活路,白露,你今天能站在这是你王姨用命……换来的啊!”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沈建国压抑的声音。
巨大的冲击让沈白露呆立当场。那个她刻意疏远、鄙夷、嫌弃的亲生母亲……那个卑微的保姆……竟然为她……魂飞魄散?
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难以置信、一丝迟来的慌乱、还有……一丝隐秘的、被强压下去的、属于血脉的刺痛。她极力想抓住那点刺痛,试图挤出一点悲伤的泪水。
“……爸……”
她声音干涩,带着刻意调整过的哭腔,“王姨……她的……遗体呢?我……我想去看看她……”
沈建国猛地放下手,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心虚?
“不行!”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地下室阴气太重!阵法残留的邪气对你这种大病初愈的人最是凶险!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晒太阳,补充阳气!其他的……别管了!”
他看着沈白露惊疑不定的眼神,语速加快,补充道:“而且……献祭之后……她的……遗体……变得非常……可怕……为了不让你再受刺激,也为了尽快清除邪秽,我已经请王仙长……就地……焚化了。”
看到沈白露脸色更白,他立刻放缓语气,安抚道:“爸爸理解你的心情……等事情平息了,爸爸找人悄悄给你王姨立个灵位……逢年过节,咱们……偷偷祭奠她……”
沈白露几乎是被沈建国半推着走出屋门的。当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洒满全身时,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贪婪地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生机。
活着……真好。
阳光熨贴着皮肤,驱散了地下室带来的阴冷想象和那点微不足道的……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点翻腾的、不合时宜的杂念彻底压下。
珍惜生命……远离危险……以后,再也不要经历这种痛苦了。
“爸,”她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泪痕,只剩下冷静的探寻,“你刚才说,我这次遭殃,是‘双生镜阵’反噬?”
沈建国见她情绪平复,松了口气,眼神随之阴沉下来:“没错!就是沈青霜那个下贱胚子搞的鬼!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从梅县那个穷山沟跑回了广市,连我都蒙在鼓里!”
他咬牙切齿,“直到你病得蹊跷,我才想到去老宅地下室查看……才发现当年给你们换命的阵法……被彻底毁了!镜阵破裂,主阵眼移位……一定是她!她肯定偷偷潜进来过!”
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恨意:“我现在只知道那小贱人已经溜回了广市,但她藏在哪个老鼠洞里……还没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