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门被撞开时,马克正举着个褪色的红绒布包神神秘秘地摆弄。周磊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把羽绒服往椅子上一甩:“你们说邪门不邪门?我妈昨天把供祖宗的牌位扔了,说‘都什么年代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我爸气得今早起不来床。”
这话刚落地,苏拉“呀”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布老虎:“巧了,我姥姥给的,说这是我满月时她亲手缝的,让我今年带在身边‘辟邪’。我妈说‘迷信’,非让我扔了,可我总觉得扔了像丢了点啥。”
迪卡拉底抱着个老式铜香炉走进来,炉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看着有些年头了。他把香炉往桌上一放,笑着问:“知道这玩意儿是干啥的不?”
“供神的呗。”赵宇凑过来摸了摸,“我奶家供着观音像,初一十五就用这玩意儿烧香。”
“不全对。”迪卡拉底从包里掏出一小撮干桂花,撒进香炉,“古人中秋赏月,会用它焚香;文人雅集,会用它熏茶。说白了,是给寻常日子加点‘不一样’的讲究。”他点着打火机,淡淡的桂花香慢悠悠散开,“就像现在,咱们闻着这味儿聊天,是不是比平时多了点意思?”
林小满托着腮帮子笑:“我想起小时候过端午,我妈非得让我穿红肚兜,脖子上挂香囊,还说‘不这样会被蛇咬’。其实我知道是哄人的,可每次穿戴上,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小孩。”
“现在不都简化了吗?”张鹏推了推眼镜,“我家过年就贴个福字,吃顿饺子完事。我爸说‘以前磕头拜年、守岁熬年,净折腾人’,可我总觉得少了点啥。”
“少了点盼头呗。”苏拉把布老虎摆在桌上,“我小时候盼着过年,能穿新衣服、放鞭炮,还能跟我爷学写春联。现在春联都买现成的,鞭炮不让放了,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各看各的手机,跟平时没啥两样。”
迪卡拉底突然拍手:“今儿咱们搞个‘仪式再造’比赛咋样?就拿‘朋友过生日’来说,谁能设计个既不麻烦又有意思的仪式,胜者奖我这香炉里的桂花。”
周磊第一个举手:“我来!去年我发小生日,我没买蛋糕,就找了个玻璃罐,让他所有朋友每人写张纸条,写上‘认识他最难忘的一件事’,给他当礼物。他现在还把那罐子放床头呢。”
“这个好!”林小满眼睛亮了,“我给我闺蜜过生日,会提前跟她去同一家咖啡馆,点同样的饮品,拍张合照。每年都这么干,现在攒了五张了,看着照片就知道这五年我们俩都没啥变化,特安心。”
张鹏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我读《礼记》时看到,古人有‘束修之礼’,学生给老师送十条干肉,不是为了送礼,是表‘诚心受教’的心意。我觉得仪式的关键不在形式,在‘走心’。就像我给我妈过生日,不买花不买蛋糕,就给她读我写的日记,记着她哪次骂我、哪次偷偷给我塞零花钱,她每次都哭得稀里哗啦。”
“你们听说过‘苏格拉底的临终仪式’吗?”迪卡拉底往香炉里又添了点桂花,“他被判死刑那天,学生们哭着劝他逃,他却说‘我一生遵守城邦法律,如今也该遵守判决’,还跟学生们讨论了最后一次哲学问题,喝毒酒时从容得很。他用自己的方式,给生命画了个像样的句号。”
赵宇突然挠头:“那我爸跟我妈那事,是不是也能搞个仪式?我找块木板,让我爸写上‘祖宗虽远,念想得有’,让我妈写上‘旧规矩能省就省’,俩人签个名挂起来,算不算和解仪式?”
大伙儿都笑了。马克指着布老虎:“我姥说这布老虎得‘开光’才灵,其实哪用得着?我每次看见它,就想起我姥缝它时眯着眼睛穿针的样子,这就够了。”
“这就是仪式的真谛啊。”迪卡拉底把桂花分给每个人,“古人拜天地,不是真信天地能保佑,是借这仪式告诉自己‘从此要好好过日子’;现在新人交换戒指,不是戒指多值钱,是借这一下告诉对方‘我认你了’。形式可以变,那点藏在里头的心意不能变。”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香炉的影子拉得老长。周磊掏出手机:“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把祖宗牌位找回来,我跟我爸一起给擦干净,再买束花摆上——不磕头,就鞠三个躬,表表心意总该行吧?”
苏拉把布老虎塞进包里:“我也不扔了,回头找个小盒子装起来,等我有孩子了给她讲故事,就说‘这是你太姥姥当年一针一线缝的,她那时候眼睛都花了’。”
走的时候,每个人口袋里都揣着点桂花。秋风一吹,香得人心头发暖。其实仪式这东西,就像手里的桂花,你觉得它没用,它就只是把碎花瓣;你觉得它重要,它就能香透往后的日子。老辈人留下的那些讲究,丢了也没啥,只要心里那点念想还在,总能想出新的法子,给寻常日子点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