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李娜对着镜子试了五件衬衫,最后还是套上了最旧的那件。手机里刷到同事张薇周末去海边度假的照片,九宫格满是碧海蓝天,张薇穿着新买的碎花裙,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底下点赞密密麻麻。李娜摸了摸自己洗得发白的领口,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张薇上个月刚换了辆新车,据说月供是自己半个月的工资。
“别瞅了,再不走赶不上公交了。”室友叼着面包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李娜对着手机发呆,“又看张薇朋友圈呢?人家老公是老板,你比得过吗?”
李娜把手机塞进包里,没说话。挤上公交时,手机又震了震,是表妹发的订婚照,钻戒的光芒在屏幕上闪得刺眼。表妹比她小两岁,对象家里准备了全款婚房,而她和男友还在为首付发愁。
研讨室里,苏拉把李娜的事讲完,白裙子女生叹了口气:“我懂这种感觉。我高中同桌现在在国外读研,朋友圈全是美术馆、咖啡馆,我每天在图书馆刷题,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太没劲了。”
“我妈才是真能比。”连帽衫男生往椅背上一靠,“东家儿子考了公务员,西家女儿嫁了有钱人,她天天说‘你看人家’,好像我是个废品似的。”
马克推了推眼镜,调出一组数据:“社交媒体用户的焦虑感,比十年前上升了37%,其中62%的焦虑源于‘他人展示的生活’。”他指着屏幕上的柱状图,“算法会优先推送‘高光时刻’,就像给生活加了滤镜,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可人家是真过得好啊。”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我表哥开公司,去年买了套大平层,我还在租房子,这总不能造假吧?”
“过得好有啥标准?”苏拉忽然反问,“我姥姥在乡下种了一院子菜,每天早上摘根黄瓜啃,说比城里的甜;我二舅在县城开杂货铺,晚上关了门跟邻居下棋,输了也乐呵呵的。他们没大房子没豪车,可我觉得他们过得挺好。”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贴着张照片,是姥姥坐在菜地里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我妈总说让姥姥来城里住,姥姥说‘去了连土都摸不着,有啥好’。”
迪卡拉底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个靶子,靶心写着“自己”,周围一圈圈写着“别人的房子”“别人的工作”“别人的婚姻”。“你们看,这靶子本来是瞄着自己的,现在都瞄到别人那儿去了。”
他拿起粉笔,在靶子旁边画了棵树:“这棵树高,那棵树矮;这棵开花,那棵结果。要是让高树学矮树弯腰,让开花的学结果的挂果,它们能活吗?”
“人跟树不一样吧?”穿西装外套的男生说,“社会总得有竞争,不比咋进步?”
“比可以,但得找对参照物。”马克敲了敲键盘,“我爸是木匠,他说学手艺得跟师傅比,今天比昨天多刨平一块板,就是进步;要是总跟那些开家具厂的老板比赚多少钱,早就改行不干了。”
讨论渐渐热闹起来。有人说自己考研时总跟第一名比,越比越没信心,后来改成跟自己比,每天多背十个单词,最后反倒考上了;有人说闺蜜买了名牌包,自己省吃俭用也买了个,结果背上总觉得别扭,还是喜欢帆布包;还有人说父母总拿他跟“别人家的孩子”比,他干脆列了张表,写上自己的优点——“会修电脑”“做饭好吃”,发现自己也不算差。
“比较的陷阱,其实是把别人的尺子当成了自己的。”迪卡拉底擦掉黑板上的靶子,画了条弯弯曲曲的线,“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有人走大路,有人走小道。用别人的步子量自己的路,只会越走越偏。”
他指着窗外的云:“你看那朵云像匹马,他看像只羊,谁对谁错?都对,因为每个人眼里的世界本来就不一样。”
苏拉想起李娜后来的事。那天李娜加完班,在公司楼下看见张薇抱着文件蹲在地上哭,说项目搞砸了,可能要被开除。李娜递过去张纸巾,张薇抹着眼泪说:“其实我羡慕你,每天下班能自己做饭,我天天陪客户喝酒,胃都喝坏了。”
“原来她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苏拉说,“李娜说那天突然觉得,朋友圈里的光鲜,就像生日蛋糕上的奶油,好看是好看,底下的面才是实在的。”
连帽衫男生掏出手机,把朋友圈设置成了“三天可见”:“眼不见心不烦,我还是琢磨琢磨我的画吧,上周参赛得了个鼓励奖,比跟人比强。”
白裙子女生也笑了:“我同桌昨天跟我视频,说国外的论文太难写了,天天熬夜,我忽然觉得刷题也没那么苦。”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光斑。苏拉收拾书包时,看到马克的笔记本上写着句话:“真正的成长,是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多懂了一点生活。”
她觉得这话挺对。就像姥姥种的菜,不跟大棚里的比快慢,只按自己的节令长,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结果,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