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儿薛仁义出了汪家,一刻也没有停留,随手招了个驴车往城郊家中奔去。
他一路上坐立难安的,心中五味杂陈,想到如今那小贱人做的营生,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怪不得当初有底气串通外人撵了他们去。
眼下可好了,这贱人不仅赚了钱,还同他们绝交了,往后再把自家宅子收回去,姐弟三人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快活的很。
今日看到个脸生的妇人领着元宝,想来应该是仆从,想不到短短时日,薛曼娘那死丫头摇身一变,开始使奴唤婢了,也是让薛仁义眼红的很。
想到如今他们一家窝在城郊鸟不拉屎的破败宅子里,每日吃糠咽菜,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偏偏薛家大房的姐弟几个日子却是越来越红火。
这一刻,薛仁义满心不甘。
到了家,顾不上听媳妇儿朱氏跟母亲赵氏唠叨,他直奔薛老爷子的正房而去。
到了屋里才发现半月不见的儿子休沐回来了,此时正在正房同老爷子说话。
“上次是我误会同窗了,他们说的分摊是轮流坐庄,幸好我没有直接上门讨要,若不然只怕闹出笑话来了。”
薛昊有些强颜欢笑的解释道,没提在学院那些同窗对自己的嘲讽,原是他们没把话说清楚,还讥讽他穷酸,是乡下来泥腿子。
他先前还以为终于让同窗接纳了自己,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曾经深以为傲的学识才能,也在人才遍地的汴京城泯然于众。
特别是在书院,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学识出众自然会赢得旁人的尊重,实际上那些受人追捧的偏偏是那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其中落差让他失落的紧。
先前本是不想回来这破败宅子的,只是一到休沐那些权贵子弟呼朋唤友的,偏偏自己无人问津,若是独自在学院,未免太可怜了些,只能佯装有人邀约,灰溜溜的又回来了。
本来在学院受到奚落心情就不佳,在看到自家破旧的房屋时更是郁堵不已,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投生到这样的人家。
此时听祖父问起上次的事,更是满心不耐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就好那就好。”
薛宝泉听了孙子解释,忍不住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仪表堂堂的孙子,满脸自豪的,又询问了几句学业的事,就见儿子急匆匆的进了门。
“昊哥儿回来了。”
薛仁义见到儿子,吃了一惊,本想同老爷子说说薛家大房的事,但看到儿子在,突然有些犹豫。
“有话直说,昊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薛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旱烟,沉声说道。
“就是关于曼娘姐弟的,今日我打听到些消息……”
薛仁义随手拉了个矮凳坐下,一边匀着气息,一边把今日听到的事告诉祖孙两人。
“你说炒花生是曼娘做的?!”
薛昊猛地站起了身,一脸震惊。
炒花生可是最近学院里那些权贵子弟最喜欢带的零嘴儿,包括上次他跟同窗相约去的墨香阁,小小一碟子炒花生就卖五六十文,味道是好吃,但那价格也是让他肉疼不已,五六十文能买好几斤猪肉了。
此时听炒花生是一家人最看不上的大房姐弟做的,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薛宝泉也是满脸惊愕,手里的旱烟也忘了抽,呆呆的看着一脸后悔的儿子。
“可不是,那死丫头藏得真严实,也不知从哪里学的手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一点口风都没漏,撵了咱们后才自己偷偷摸摸的做起了生意,我打听到这贱人可是供应了十来家铺子,还雇了人替她卖货,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薛仁义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买。
此话一出,祖孙两个脸上变化莫测的,一时也猜不透两人想的什么。
薛宝泉重重的抽了口旱烟,满心不甘,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薛家大房占了去。
过继了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在汴京安家落户,好不容易儿子死了,留下的儿女也是个有出息的。
日进斗金,为何会做炒货的不是他们二房的人,自家巧娘也是个聪明灵巧的。
先前只是想要大房的宅子,此时听了儿子的话,薛宝泉抓心挠肝的,会下金蛋的母鸡,若是就这么弄死了,未免可惜,只要有钱,宅子不是说买就买,只是如今两家闹的如此难看,他没有信心再把曼娘笼络回来。
一时间他愁眉苦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昊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飓浪,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堂妹,竟然还会做生意,且一出手就是日进斗金,这让他一颗心都沸腾起来。
想到上次她莹白如玉的小脸儿,内心更是生起一种隐秘的悸动。
他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脸上神色变换不定,一时间屋里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正房里落针可闻,唯有晕黄的油灯扑闪着,噼里啪啦的炸着灯花。
“祖父,先前你说堂伯并非你的亲生儿子,可有此事?!”
不知过了多久,薛昊眼神闪烁着,抬头看向薛宝泉。
薛宝泉闻言眉头下意识的拧了起来,自己好像没在孙子面前提过此事,知道这事的只有自家老婆子还有儿子薛仁义,他是从哪里听说的。
只是见孙子问的郑重,似乎是有什么考量,他顿了顿,也没在隐瞒。
“确有此事,当初你祖母怀有身孕,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十月怀胎,到生产时你祖母胎位不正生不下来,那时大雪封山,也请不来大夫,待孩子艰难出生时脸都青了,没多久就夭折了,你祖母整日以泪洗面,身子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我想着孩子没了,总不能大人也跟着去,就孤身一人冒着大雪准备去城里寻个大夫替她瞧瞧。”
说到几十年前的往事,薛宝泉一脸恍惚,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仁德都没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