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毫无反应,依旧望着那片空地,仿佛他的灵魂也已经随之而去,被那粉碎咒的光芒一同湮灭。
“我来晚了……”
邓布利多轻声说,目光也扫过那片空无一物的焦土,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哀伤和无力。
“埃德加成功带走了莉莉、詹姆和那个孩子,他们暂时安全了。但是罗斯林恩……”
听到这个名字,西弗勒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受控制的,源自神经末梢的痉挛。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邓布利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一种沉重的敬意。
“一个非常勇敢……也非常残酷的选择。他为我们,为哈利,争取了最关键的时间。他用自己的生命……履行了对抗黑暗的承诺。”
终于,西弗勒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张打磨光滑的,苍白的大理石面具。
但那双眼睛里,却是深不见底的、凝固的,甚至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痛苦和……一片彻底死寂的荒芜。
那荒芜如此彻底,仿佛连绝望本身都已死去。
“他死了。”
西弗勒斯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粗糙的砂纸相互摩擦,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到极致,却也残酷到极致的事实。
“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无尽的苍凉,和一种被剥夺了最后念想的虚无。
邓布利多沉默地点了点头,悲痛之情清晰地刻在他苍老的脸上。
“伏地魔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但他也见识到了意想不到的抵抗和……惨重的代价。“
“他受了重伤,魔力核心恐怕都受到了震荡,但以他的邪恶魔法,一定会想方设法卷土重来。”
“而且,经过今夜,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预言指向的就是哈利·波特。”
“莉莉一家,未来只会处于更加极致的,无休止的危险之中。”
西弗勒斯的目光重新变得空洞,仿佛对这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世界的一切色彩,一切意义都已随着那个人的彻底消失而褪去、崩塌。
保护莉莉?
是的,那很重要,因为那是计划的关键,是罗斯林恩用生命换来的结果,是未来消灭那个魔头唯一的希望所在。
但此刻,这些念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他能理解其逻辑,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与之相关的情绪波动了。
他的灵魂仿佛被那记粉身碎骨咒一同击碎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他甚至无法去恨,恨意需要力量,而他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已随着那消散的身影而流逝了彻底。
而关于那个救世主的存活,只是罗斯林恩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通往最终胜利的必要条件,而非他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个人执念。
邓布利多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地,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烙印,敲打在死寂的夜空之下。
“西弗勒斯,战争远未结束。它甚至因为今晚的失败而变得更加确定和残酷。我们需要你。”
“哈利……那个孩子,未来会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护。伏地魔绝不会放过他,他会像最阴毒的影子一样纠缠不休。”
西弗勒斯没有任何反应,如同冰封。
但邓布利多的话语依旧没有停止,声音低沉而充满了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
“回到他身边,回到伏地魔身边,告诉他,你追踪而来,只看到了罗斯林恩·科特勒这个叛徒被彻底消灭,以及波特一家被转移。”
“表达你的愤怒,因为叛徒差点毁了主人的计划,也因为你未能亲手处置他,你需要获取他的信任,比以前更深,更得到依赖。”
“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也是唯一能深入那片黑暗的眼睛和耳朵。你必须成为扎在他心脏里最深的那根刺。”
“然后?”西弗勒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对着空气发问。
“然后,等待,忍耐,保护。尽你所能,确保哈利·波特活下去,直到他足够强大,或者直到我们找到彻底消灭伏地魔的方法。”
邓布利多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不容乐观的预判。
“我知道,这需要时间,西弗勒斯,可能需要很多年,甚至十几年。这条路会比你走过的任何路都更加黑暗、更加孤独、更加充满煎熬。”
“你将日夜面对杀害他的仇人,却要表现得毕恭毕敬,你将守护着他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却无法流露出丝毫的真实情感,你将被所有人误解,包括那些你可能想要保护的人。”
“你能承受吗?”
西弗勒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那片空洞的死寂,已然被一种冰冷彻骨的,燃烧着无声火焰的决绝所取代。
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爱恋,此刻都被他强行压入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冻结成坚不可摧的,支撑他走下去的寒冰。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永恒的、悲恸的平静,以及一种认命般的、赴死般的决绝。
“我会做。”他说着,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万丈深渊之底的重量。
“我会回到那条蛇的身边,我会取得他的信任,我会保护那个孩子。”
为了那个未来,为了那个他用生命换来的……可能,为了最终能亲眼看到仇人毁灭。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看向邓布利多。
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最冷毒液的匕首,闪烁着冰冷而疯狂的光芒。
“但当他死亡的那一天到来,当这一切暂时或彻底的结束……”
他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果决,“我要去霍格沃茨。”
邓布利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挣扎,与那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星。
“当然,霍格沃茨永远欢迎你,西弗勒斯。它将是你的庇护所,无论何时。”
西弗勒斯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极度苦涩的,扭曲的弧度。
“谢谢……”
这声道谢极轻极轻,几乎就要被凉风吹散于黑夜之中。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一线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却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加令人心碎。
他宁愿怀抱着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甚至自欺欺人的可能性,在无尽的回忆和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余生,也不愿彻底接受那化为绝对虚无,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的结局。
霍格沃茨,对他来说,不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个祭坛,一个等待奇迹发生的圣地。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与那个消散的灵魂,产生最后联系的地方。
叛变已然完成。
不是为了莉莉·伊万斯,没有什么赎罪,只是为了复仇,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实现的,关于重逢的渺茫奢望。
双面间谍的道路再次开启,只是这一次,前路再无一丝光亮,唯有永恒的黑夜,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无尽的孤独相伴。
他转过身,黑色的袍角在弥漫着焦糊味和绝望气息的夜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最终,他将身影彻底的融入了黑暗。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或许能拥有爱情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多了一个只为最终复仇和渺茫希望而存在的,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心如死灰的幽灵。
他的大脑封闭术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固。
而冰封之下,将是汹涌的恨意,和一片无尽的荒芜。
至于那个被封印了此生记忆,融入了一丝来自仇敌灵魂奇异碎片的异世灵魂,则飘向了未知的死亡国度。
他似乎在等待着重入轮回的契机,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或许在另一具躯壳中,又或许是永远的沉寂,无人知晓。
而那被封印的记忆深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名为“西弗勒斯”的影子和一种莫名的,深切的悲伤被一同埋藏。
命运的齿轮,在戈德里克山谷的这个夜晚,发出了沉重而残酷的咯吱声,并缓缓转向了谁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奥地利,纽蒙迦德城堡的高塔——
感受着自己所布下的古老魔咒被触发,正想着要不要与邓布利多通话的格林德沃忽然停顿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
短时间,他没有再去碰那个就放在自己手边得手机,而是视线望向他处,似乎在怀念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