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如同狂暴的巨兽,撕扯着一切。凌谕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以燃烧圣血换来的短暂力量,勉强构筑起一层薄弱的混沌屏障,护住自身与怀中之人,在扭曲破碎的虚空中艰难穿行。每一次空间跳跃,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那侵入圣魂的轮回诅咒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他的力量与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凌谕用尽最后力气,撞破了那层脆弱的空间壁垒,重重地跌落在了一片荒芜死寂、灵气稀薄的破碎星辰碎片之上。
噗——
他单膝跪地,又是一口金色的圣血喷出,染红了脚下灰败的岩石。周身圣光黯淡到了极点,气息紊乱不堪,那灰色的诅咒细丝如同蛛网般在他皮肤下隐隐蠕动,带来钻心的痛楚与灵魂层面的虚弱。他从未如此狼狈,如此接近死亡的边缘。
然而,他的手臂,却依旧紧紧地环抱着怀中那个纤弱的身影,那层守护光茧虽已淡薄,却未曾散去。
怀中的女子,因这剧烈的颠簸与空间转换,再次幽幽转醒。她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凌谕那苍白如纸、嘴角染血、却依旧坚毅冷峻的侧脸,以及周围这片陌生而荒凉的天地。
没有记忆,没有认知,她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都感到茫然。但唯独对眼前这个重伤濒死却依旧护着她的男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根植于本能的安全感与亲近感。
她微微动了动,试图抬起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牵动了凌谕的伤势,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女子立刻不敢再动,只是睁着那双清澈却空洞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那目光中,没有了最初的惊惧,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一丝懵懂依赖的注视。
凌谕喘息着,艰难地调整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圣力,试图压制那狂暴的诅咒。他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在这绝境之中,竟有一种诡异的宁静。
“你……”凌谕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到底……是谁?”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也是险些让他万劫不复的根源。
女子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她似乎努力思索,但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白。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用微弱的气音回答:“不……不知道……”
“那名字……妍小妤……”凌谕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谁告诉你的?”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茫然,依旧摇头:“……记得……好像……一直……就叫这个……”
一直就叫这个?凌谕的心猛地一沉。这绝非巧合!要么是有人从她出生起就刻意安排,要么……就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涉及轮回的诡异手段!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悬挂在她胸前的“星河泪”吊坠上。即便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吊坠上散发出的、与他本源隐隐共鸣的气息,绝非纯粹的仿造品所能拥有!其中定然融入了……真正属于妍小妤的某些东西!或许是残魂气息,或许是生命印记!
想到这里,凌谕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以小妤的某种本源为基础,“创造”出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相似?所以那吊坠才会产生共鸣?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愤怒!是谁?!竟敢如此亵渎亡者?!将小妤的残魂或印记,用于制造这种……傀儡般的替身?!
怒火燃烧,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与矛盾。若她真与小妤的本源有关,那她……还算是一个独立的“人”吗?毁了她,是否等同于……再次伤害了小妤?
就在他心绪剧烈起伏之际,怀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以及他身体因压制诅咒而传来的细微颤抖。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凌谕彻底怔住的举动。
她抬起那只冰凉而纤细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抚摸上了凌谕紧蹙的眉心。仿佛想要抚平那里的褶皱与痛苦。
她的动作很轻,很缓,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却像是一道温暖的细流,猝不及防地淌过了凌谕那被诅咒侵蚀、被怒火灼烧、冰封了太久太久的心湖。
凌谕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那与记忆中挚爱分毫不差的容颜,看着那双此刻不含任何杂质、只有纯粹关切的冰蓝色眼眸……
这一刻,理智的堤坝,仿佛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是替身,明知道背后有着恶毒的阴谋……可是,当这张脸,用着记忆中熟悉的轮廓,流露出这般自然而然的、仿佛源自本能的亲近与安抚时,他那颗早已被苦难与执念磨砺得如同铁石的心,竟不可抑制地……柔软了一瞬。
就仿佛……真的是小妤,在笨拙地安慰着他。
“你……”凌谕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依旧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心,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复杂而脆弱的神情。
荒芜的星辰碎片上,重伤的圣人与失忆的替身,在这与世隔绝的死寂之地,构成了一幅诡异而悲凉的画面。命运的丝线,因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再次纠缠,前方是更深沉的迷雾,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凌谕闭上眼,感受着眉间那微弱的凉意,心中一片混乱。
救她,或许是落入更深的圈套。
弃她,……他似乎……有些做不到了。
只因为,她顶着那张脸,做出了那个……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奢望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