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墟谷的死寂,因白发少年的驻足而被赋予了一种全新的、令人窒息的静谧。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是提着那盏青蓝色油灯,静静地站在坍塌的广场边缘,目光平静地扫过惊魂未定的凌谕四人,最后落在了气息微弱、眼神恢复清明却依旧带着痛苦与茫然的妍小妤身上。
“此地……不宜久留。”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缥缈,多了一丝近乎实质的凝重,“星寂的苏醒,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已扩散。一些……更麻烦的东西,快要被惊动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凌谕:“我送你们离开神墟谷。”
凌谕闻言,心中先是一松,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护送,安全无疑得到了最大的保障。但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身旁虚弱的妍小妤,以及魂体依旧模糊不清的影谕身上。他们深入神墟谷的目的尚未达成,妍小妤的血脉隐患并未根除,影谕的补全之法也毫无头绪,怎能就此离去?
“前辈,”凌谕挣扎着站起身,尽管浑身剧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但晚辈同伴的问题尚未解决,此时离去,恐前功尽弃。恳请前辈……”
他的话未说完,白发少年的目光便淡淡扫过妍小妤和影谕。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本源,妍小妤体内躁动未平的冰魄星神脉,影谕魂体深处那残缺的根源,在他眼中似乎都无所遁形。
他沉默了片刻,那张万年冰封般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麻烦”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融化在风中。
“罢了。”他淡淡道,“既然执意要寻答案,那便去吧。我会……看着你们。”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郑重承诺,但这句平淡的“我会看着你们”,却仿佛蕴含着比山岳更重的分量,让凌谕心中一块大石瞬间落地!有这位大佬在侧,这神墟谷再危险,似乎也多了几分底气。
“多谢前辈!”凌谕由衷感激。
妍小妤也虚弱地向白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林清瑶和墨渊更是松了口气。
于是,一行五人,加上一位深不可测的“临时保镖”,再次启程,朝着影谕感应的、可能存在解决之法的神墟谷更深处进发。
接下来的路途,与之前截然不同。
神墟谷的凶险并未减少,反而因为星寂神主残魂的消散,似乎释放了某种信号,引来了更多隐匿存在的窥视。有时是无形无质、却能侵蚀神魂的古老诅咒低语;有时是从空间裂缝中蜂拥而出、由纯粹恶念凝聚的阴影魔物;有时甚至是整片区域的时间流速突然加速或倒流,足以让界主境修士瞬间苍老或归于稚童!
然而,无论遇到何种危险,甚至不需要凌谕等人出手,那位白发少年,只是提着灯,缓步走在最前方。
面对诅咒低语,他青蓝色的灯焰微微摇曳,散发出的清冷光晕便将那些邪恶呓语消弭于无形。
面对阴影魔物,他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提着灯继续前行,那些魔物在靠近他周身一定范围时,便如同冰雪遇阳般无声消散。
面对混乱的时间流速,他脚步所踏之处,周围的时空便自然而然地恢复稳定,仿佛他就是规则的定海神针。
他没有任何华丽的动作,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走着,提着灯,便如同拂去尘埃般,将沿途一切险阻轻易化解。那种举重若轻、漠视万险的姿态,深深震撼着凌谕等人。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
在这种近乎“无敌”的庇护下,凌谕终于忍不住,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他走在白发少年身侧稍后的位置,看着对方那如雪的白发和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开口:
“前辈……晚辈斗胆,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白发少年脚步未停,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废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凌谕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直接的问题:“前辈……如何称呼?”
空气寂静了片刻,只有青蓝色灯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就在凌谕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一个清冷的音节,飘入了他的耳中:
“烬。”
烬?灰烬的烬?一个充满寂灭与终结意味的名字。凌谕心中微动,这个名字,与他那青蓝色的寂灭火焰,倒是相得益彰。
“那……前辈今年……寿几何?”凌谕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更显冒昧的问题。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少年模样的人,与那深不可测的实力联系起来。
这一次,烬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用那双青蓝色的眼眸瞥了凌谕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沧桑?
“记不清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岁月沉淀的重量,“或许……比你们脚下这片神墟谷的某些尘埃……更久远一些。”
比神墟谷的尘埃更久远?!凌谕心中骇然!神墟谷埋葬了无数失落的神明与文明,其历史久远到无法追溯!烬的年龄,竟然可能比这还古老?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最后,凌谕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也最难以想象的问题:“前辈……您如今的境界……究竟是……?”
这个问题问出,连旁边的墨渊等人都竖起了耳朵,紧张地等待着答案。通天境?圣人境?还是……更高?
烬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正面看着凌谕。青蓝色的眼眸深邃如宇宙,倒映着凌谕紧张而又渴望求知的脸庞。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了提着灯的那只手,青蓝色的灯焰在他指尖静静跳跃。
“境界?”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那笑容中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于我而言,那不过是……束缚凡俗的刻度罢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凌谕,看向了更加遥远的、凌谕无法理解的层次。
“若你非要知道一个称谓……”他顿了顿,声音轻得仿佛梦呓,却又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或许可称我为——‘守望纪元之影,执掌寂灭余火之人’。”
“至于境界……当你超脱了‘修炼’本身,当你不再执着于力量的积累,当你开始审视构成这方宇宙的‘弦’与‘理’……或许,你便能触摸到……我所处维度的……边缘。”
说完,他不再言语,转身继续前行。
留下凌谕等人,呆立原地,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守望纪元之影!执掌寂灭余火!超脱修炼?审视宇宙的弦与理?
这些话语,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和“境界”的认知范畴!烬的存在,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风景,浩瀚、恐怖,而又……令人神往!
凌谕看着烬那孤寂而强大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未来的路,还有多么漫长,而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又有多么的深邃可怕。
神墟谷的探索,因烬的同行,变得安全,却也更加……意味深长。而关于烬的身份与力量的疑问,虽然未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却如同种子般,深深埋在了凌谕的心底,等待着未来某一天,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