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了不知多久。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冷毁灭力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混沌本源,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仿佛置身于冰与火的炼狱,唯有坚守灵台的一点清明,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必须醒来的执念,支撑着他与毁灭抗争。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的煎熬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凌谕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墨渊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粗犷面孔,以及林清瑶紧蹙的秀眉和专注的眼神。两人正一左一右,将精纯的灵力和温和的药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协助他压制伤势,修复受损的经脉。
“老弟!你醒了?!”墨渊看到凌谕睁眼,顿时惊喜地低吼一声,差点没控制好输入的灵力。
林清瑶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前辈,您感觉如何?您昏迷了整整七日。”
七日……凌谕心中一沉。他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力量,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伤势远比他想象的更重,混沌本源受损,那股诡异的毁灭能量如跗骨之蛆,极难驱除。他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十不存一。
他强撑着虚弱,目光扫过这个临时开辟的冰洞,除了墨渊和林清瑶,再无他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小妤……呢?”凌谕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记得昏迷前,紧紧抱着她,让她抓紧自己。
墨渊和林清瑶闻言,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和担忧。墨渊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弟妹她……你昏迷后,她守了你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后来……后来她说要出去找找有没有能帮你疗伤的灵药,就……就一个人出去了。我们拦不住,她说很快回来……”
林清瑶补充道:“小妤姐走的时候,状态很不对劲,眼神……很坚决,又很让人心疼。我们本想跟着,但她坚持要独自行动,说不会走远。这已经过去两天了,还没有回来……”
凌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小妤一个人出去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境?以她金丹期的修为……
强烈的担忧和自责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是他不够强,才会受伤,才会让她陷入危险和……那种状态。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凌谕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剧痛逼得再次跌坐回去,额头上渗出冷汗。
“前辈,您别动!伤势太重了!”林清瑶连忙按住他,“小妤姐离开的方向,是往冰原更深处的‘寒寂山脉’……那里环境更加恶劣,据说有强大的冰系妖兽出没……”
寒寂山脉……凌谕的心揪紧了。那个傻丫头,为了他,竟然敢去那种地方!
与此同时,距离凌谕他们藏身冰洞数十里外,一处更加隐蔽、寒风呼啸的冰裂谷深处。
妍小妤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和……一丝绝望的痛苦。
她身上的衣裙沾染了点点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那是她自己的血。
这七天,对妍小妤而言,是比凌谕经历的痛苦更加煎熬的七日。
看着凌谕重伤昏迷,看着墨渊和林清瑶拼尽全力救治却收效甚微,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那种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一路走来,从妍家到北境,她始终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凌谕为她挡下所有风雨,为她开辟界域,为她震慑强敌……而她,除了享受他的庇护和爱意外,似乎从未真正为他做过什么。甚至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她连一点有效的帮助都提供不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冰谷中,妍小妤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我不想永远只是被保护的那个……凌谕,我也想……能帮到你啊……”
这种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于是,在凌谕昏迷的第三天,她开始了一个疯狂而愚蠢的尝试——冲击元婴境!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就能帮凌谕分担压力,就能找到救他的方法。然而,修为的提升岂是儿戏?尤其是在这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北境,在她心神不宁、急于求成的情况下!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冲击,都毫无意外地以失败告终。灵力反噬,经脉受损,她一次次吐血,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倔强地爬起来,吞下丹药,继续尝试。
直到最后一次,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金丹黯淡,经脉欲裂,却依旧看不到元婴凝聚的半点希望。
巨大的挫败感和对凌谕伤势的担忧,彻底压垮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没用……”她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绝望如同冰谷的寒风,冻彻心扉。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脑海中响起。
寿命……生命之力……据说,蕴含最本源的力量……
她想起了家族古籍中某个禁忌的记载,关于一种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换取短暂强大力量的秘法雏形。她不知道完整的秘法,但她想……或许可以借鉴其意……
于是,这个傻丫头,做出了一个让凌谕知道后必定心痛到发狂的决定。
她以自身精血为引,以那屡次冲击元婴失败后濒临崩溃的金丹为核心,强行剥离了自己的一丝最本源的生命之力!那种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但她硬是咬着牙,凭借着对凌谕的满腔爱意和执念,硬生生扛了下来!
她将这丝珍贵无比、代表着她部分寿命的生命之力,与自己的执念、担忧、以及所有想为凌谕付出的心意,一同熔炼,最终,凝聚成了一枚古朴、温润、却隐隐散发着惊人波动和一丝悲壮气息的白色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执念的“护”字;背面,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那是她心中凌谕的模样。
这枚“命源护身令”,因蕴含了她的生命本源,威力极大,足以在关键时刻抵挡甚至反弹一次致命的攻击。但代价是……它只能使用三次。而且,每炼制一枚,都会永久损耗她大量的寿元。这一枚令牌,几乎耗去了她近十分之一的寿命!
当令牌最终成型的那一刻,妍小妤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手中的令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生命力仿佛被抽空了一大截。
她看着手中这枚用自己寿命换来的令牌,又看了看冰谷外凌谕所在的方向,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却又满足的笑容。
“凌谕……这次……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一次了……”
她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不想让凌谕看出端倪。然后,她带着令牌,朝着冰洞方向走去。
她将令牌塞进刚刚苏醒、还无比虚弱的凌谕手中,只匆匆说了句“这个……给你……小心……”便不敢再多看凌谕那探究和担忧的眼神,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或者露馅,转身便飞快地跑开了,消失在冰洞外的风雪中。
一离开凌谕的视线,妍小妤便再也支撑不住,躲到一处无人的冰缝里,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呕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冰雪。
她瘫软在冰壁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生命流逝带来的冰冷,望着洞外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苦涩和茫然:
“没想到……代价……居然这么大吗……”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过……值得……只要凌谕能平安……什么都值得……”
冰缝之外,风雪依旧。而冰缝之内,一个少女为她心中所爱,悄然燃尽了自己部分的年华。这份沉重而执拗的爱,凌谕,又会何时才能察觉?而等待着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