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郊外
夜色渐浓,篝火在微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草地上,随着火焰跳动而晃动。
天一抱着双膝,小巧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跃动的火苗,仿佛那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坐在不远处岩石上的「散兵」。
那块岩石被夜色浸染得漆黑,与他深色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帽檐上金属的装饰在火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
\"对了,国崩小哥,\"天一的声音清脆,打破了夜的寂静,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你们愚人众的执行官...都怎么样啊?\"她问得直接,眼中满是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询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散兵」原本低垂着眼睑,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沉思。闻言,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堇色的眸子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深邃,如同蒙德深夜的星空,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你是指什么?\"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等待着涟漪的反馈。
天一被他这么一问,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歪着头思考起来,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肩头的发梢。
\"就是...\"她斟酌着用词,似乎想找一个不那么刺耳的表达,\"外面不是都说,愚人众做的都是一些...嗯...不那么好的事情嘛。\"天一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像是怕触怒他,又忍不住想要探寻真相,\"你们...真的都是那样的人吗?\"
「散兵」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不知是在嘲笑她的问题,还是在嘲笑她口中那个\"外面\"的评价。
\"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那比眼前少女的问题更值得关注。
\"我只是遵循至冬女皇的旨意行事。至于其他人做了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与己无关的天气,\"与我无关。\"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早已在心中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评价隔离开来。
\"哦...\"天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沉默了片刻,火光照耀着她略显困惑的侧脸。忽然,她又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新的好奇光芒,问出了一个让「散兵」都为之语塞的问题:\"那...当执行官好玩吗?\" 她问得那么自然,仿佛在询问一个有趣的游戏。
「散兵」明显愣了一下,握着膝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更从未有人用\"好玩\"这个词来定义他那充斥着任务、力量与黑暗的执行官生涯。
他沉默了稍长的时间,帽檐微微转动,似乎是在打量天一,判断她是否在故意戏弄他。
最终,他用一种近乎无奈的、带着点真实疲惫的口气回答:\"......好不好玩不知道,\"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奇奇怪怪的人倒是挺多的。\" 这话像是一句抱怨,又像是一句陈述。他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为什么这么问?\" 他想知道,这个思维跳脱的少女,究竟是基于什么得出这样的疑问。
\"因为...\"天一眨了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回忆的笑容,\"「公子」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呀。他虽然打架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凶,气势吓人得很,但平时感觉...挺有意思的,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单纯的认可,仿佛\"有意思\"就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散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得亏你遇见的是一个最呆傻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似乎对同僚这种\"不成熟\"的表现颇为不满,但仔细品味,那嫌弃之下,又并非真正的厌恶,反而更像是一种...习惯了的存在。
达达利亚:*******
\"啊...哦...\"天一似乎完全接受了他这个评价,没有为「公子」辩解,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天一低下头,在自己那个看起来不大却似乎总能掏出东西的随身小包里仔细摸索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可能并不存在的草屑,几步走到「散兵」坐着的岩石前,伸出手——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用干净油纸细心包好的点心,隐约能看出是块精致的桂花糕,淡淡的甜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隐隐飘出。
\"尝尝看,\"她仰着脸,笑容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明亮,带着献宝般的期待,\"我亲自做的哦。\"
「散兵」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点心,动作明显顿住了。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那块点心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接过了那块还带着她掌心一点点温度的桂花糕。
他的指尖触碰到微温的、略带粗糙感的油纸,一种陌生的感觉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你这是又在干嘛?\" 他问道,语气里带着执行官特有的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于这种莫名善意的无措。
\"没干嘛啊...\"天一将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再真诚不过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就想和你交个朋友。\"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最自然的事情。
「散兵」捏着那块小小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桂花糕,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或算计的痕迹。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荡的、近乎透明的真诚。这种真诚让他感到不适,甚至有些烦躁。
\"......我拒绝。\"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带着防御心理地冷声回应。他顿了顿,像是要斩断这莫名其妙的牵连,反问道,\"理由呢?\" 他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而不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根基的“友谊”。
天一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挺了挺胸膛,回答得理直气壮:\"「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她顿了顿,像是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道,\"更何况还是位愚人众的执行官。\"
「散兵」像是被这个简单粗暴的逻辑彻底噎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跳动了一下,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近乎气急败坏的情绪波动:\"嘁!谁和那个脑子里只有肌肉和决斗的傻子是朋友啊?!\"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试图划清界限。
\"我看像。\"天一却坚持道,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任凭他如何否认都是徒劳。
「散兵」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认定死理的模样,仿佛一拳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他沉默了几秒,那双堇色的眼眸在阴影下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争辩的力气,亦或是觉得与她在这一点上纠缠毫无意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唉,随你吧。\" 这三个字,说得极其勉强,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细微的松动。
\"好!\"天一拍了下手,声音清脆,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更加灿烂,仿佛赢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胜利,\"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然而,天一的目光很快又落在了他那顶极具标志性的宽大斗笠上,眼珠狡黠地转了转,似乎又有了新的主意。她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故作思考状,然后说道:\"不过国崩这个名字很拗口诶,听起来也好严肃...我就叫你...嗯...'咚咚大圆帽'好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她为自己的\"创意\"感到十分得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散兵」:\"......\" 他拿着桂花糕的手明显僵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几乎要将那柔软的糕点捏碎。
他猛地转头,似乎想用眼神杀死这个胡乱起绰号的家伙,或者至少用严厉的言辞让她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但当他看到天一那副兴致勃勃、满脸都写着\"快夸我聪明\"的期待表情时,所有到了嘴边的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冲击,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蕴含着无限忍耐的字:\"......随你。\" 仿佛已经放弃了对这个称呼的所有权。
蒙德——马斯克礁
咸涩而强劲的海风呼啸着掠过这片孤寂的礁岛,卷起细小的沙砾,拍打在岩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巨大的浪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海岸,碎裂成无数白色的泡沫,又悻悻退去,周而复始。
「散兵」在一处较高的礁石上停下脚步。
他抬手指向岛屿中心的方向,那里,一块远比周围陨石碎片巨大得多、通体散发着柔和却异常明亮、如同呼吸般规律脉动着的幽光的巨石,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光芒仿佛拥有生命,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与散布四周、光芒相对黯淡微弱的普通陨石碎片形成了鲜明对比,它是这片异常区域的绝对核心。
\"到了。\"他的声音在海风的干扰下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但依旧清晰地传入身旁人的耳中。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看到那个发光的石头没有?那个就是陨石核心。\" 他陈述着事实,等待着预料中的反应——或许是惊叹,或许是疑问,或许是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回应。
然而,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话音落下后,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咆哮和风声充斥在耳畔。一秒,两秒...异常的寂静让「散兵」心头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倏地转头,目光急切地扫向身侧——只见天一根本没有看向陨石核心的方向。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跟着他的步伐,双手死死地抱着额头,整个人蜷缩着蹲在了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更令人心惊的是,一丝丝、一缕缕不祥的、仿佛源自深渊最底层的淡黑色气息,正从她的指缝间、周身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缠绕在她周围,使得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天一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度痛苦导致的、细微的吸气声。
\"喂!你怎么了?\"「散兵」的声音瞬间拔高,里面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惊慌和急促,与他平日里的冷漠镇定截然不同。他几乎是瞬间就从礁石上跃下,带起一阵疾风,几步便冲到了天一的身边,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天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对于他的呼唤和靠近毫无反应。她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随即,那支撑着她蜷缩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她软软地、无声无息地向前倾倒,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瘫倒在了冰冷而粗糙的沙滩上,陷入了彻底的昏迷。那缠绕周身的黑气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散兵」迅速伸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探向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又立刻按住她颈侧的脉搏,跳动虽然存在,却异常急促而紊乱,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冲击。
他立刻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猛地射向不远处那块依旧在规律脉动、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光芒的陨石核心,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莫不是...这陨石的影响?\"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确定。这核心蕴含的力量层次极高,连他都感到了隐隐的压迫感,但直接让人陷入如此痛苦昏迷,甚至引发出这种明显带着不祥与侵蚀意味的黑气,却与他所知的情报截然不同,这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重新落回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那张不久前还带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和他交朋友、甚至自作主张给他起了个可笑绰号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毫无生气,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画面:她递过来那条撒满辣椒粉的烤鱼时亮晶晶的眼睛;她拿出桂花糕时那献宝般的期待神情;她毫无防备地说出\"我们就是朋友了\"时,那双清澈见底、映照着火光的眼眸......
「散兵」沉默地注视着天一,海风更加猛烈地吹拂而来,卷起他斗笠上的红色纱帘,疯狂舞动,拂过他此刻没什么表情、却线条紧绷的脸颊。
浪涛声震耳欲聋,却仿佛都无法侵入他周身那瞬间凝固的气氛。良久,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嘴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那声音轻得仿佛一出口就被狂暴的海风撕碎、带走,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近乎诅咒又似是祈愿的情绪:
\"做我的朋友...\"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语极其艰难,\"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