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之前,在屯卫将军云定兴麾下效力的李世民,接到一封李靖的亲笔信。展开信纸的刹那,他眼睛骤然亮了,抬眼看向身旁的长孙无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大哥,文渊先前的话应验了!突厥人果然要对鸾驾动手!”
说着,将信笺递了过去。 长孙无忌指尖捻着信纸快速扫过,眉峰微蹙,抬眼道:“这么说,咱们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复又凝眸细看,指着其中一句问:“这‘文渊要插手此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事要有变数。” 李世民随口应着,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叩,“李靖这是在提醒咱们,文渊要‘搞事’,先前定的章程怕是得灵活些,随时准备变招。” 他望着帐外操练的兵士,眼里闪过一丝锐光。文渊那性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他掺和,这场仗怕是要比预想中更热闹了。
李世民忽然凑近,手掌虚拢在唇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案上摊开的地图上轻轻一点:“你悄悄离开营寨,别惊动任何人。”
他抬眼看向长孙无忌,目光锐利如鹰隼:“把我亲手练的那三千锐士,开到马邑与定襄之间的山坳里藏好 ”
见长孙无忌点头应下,他指尖重重落在 “定襄” 二字上,语气笃定:“这盘棋,文渊既已插手,变数定然不小。依我看,最关键的那步棋,八成要落在定襄。”
三日后,云定兴接到勤王诏令,当即紧急召集众将入帐商议。帐内烛火通明,将领们各抒己见,最终一致采纳了李世民提出的 “虚张声势,威慑突厥” 之策。
李世民站在地图前,语气沉稳地分析:“突厥敢悍然围困天子,无非是料定我朝援军仓促间难以集结。依末将之见,当务之急是‘多张旗帜,连营数十里’—— 白日里令军士鼓噪而行,旗帜遮天蔽日;夜晚则钲鼓相应,火光绵延不绝,务必造出大军压境的假象。如此一来,突厥必以为我朝主力已至,断不敢久围雁门。”
众将听罢,皆觉此计精妙,云定兴更是抚掌称善,当即下令依计行事。
然而就在援军行至忻口附近,即将按计展开部署时,云定兴又接到一道加急诏令。展开一看,帐内众人皆是一怔 —— 诏令言明,雁门之围已解,命各路勤王大军即刻转向,围剿那些仍占据城池的突厥残部。
局势突变,李世民却迅速抓住了战机,当即向云定兴请命:“将军,末将愿率两千军士,追击始毕可汗的溃兵!”
云定兴眉头微蹙,沉吟片刻 —— 此时分兵追击,需承担不小风险,但放任突厥残部遁走,又恐留下后患。不过,此事能成,也是勤王救驾的大功一件。他看了一眼李世民眼中的笃定,最终点了点头:“准了。切记谨慎行事,勿要追之过深。”
李世民抱拳领命,转身出帐时,脚步轻快却带着果决 —— 他知道,这不仅是追击溃兵的机会,更是接近那盘 “变数” 棋局的关键一步。
李世民点齐两千军士,星夜兼程直取定襄。
定襄官道上,始毕可汗的溃兵正沿着尘土飞扬的驿道缓慢挪动。这段寻常两日便能走完的路程,他们竟磕磕绊绊走了四天,才总算望见定襄郡的城郭轮廓。
这四天里,身后的隋军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甩不开的影子
。他们既不逼近厮杀,也不高声呵斥,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任凭突厥溃兵走走停停,拖拖拉拉,甚至有时在路边歇得久了,隋军也只是原地待命,连半句催促的话都没有,仿佛只是在护送一群败兵回营。
阳光把人影拉得老长,突厥兵们扛着断矛、拖着瘸腿,靴底磨穿了就赤着脚踩在发烫的石子路上。
有人实在走不动瘫在路边,隋军的斥候骑马从旁经过,也只是瞥一眼便策马远去,连弓弦都懒得动一下。甚至对那些重伤员,隋军还加以救治。
这种诡异的平静,比刀光剑影更让人心里发毛。突厥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藏着相同的疑问:隋军到底在等什么?这一路的纵容,究竟是网开一面,还是另有所图?
风卷着沙尘掠过荒原,远处的定襄城越来越近,可那座城池在溃兵眼里,竟渐渐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寒意。
看着地上那几道歪歪扭扭却又格外醒目的箭头,始毕可汗眉头紧锁,沉声道:\"隋人搞的这是什么名堂?\"
一名随军特勒快步上前,躬身回禀:\"启禀大汗,前头还有字,写着 ' 沿此箭头行进 '。\"
始毕可汗猛地展开羊皮地图,指尖在上面重重划过,目光扫过标注的山川河谷,又抬头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隋军旗帜,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要跟咱们摊牌了!\"
他扬手一挥,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溃兵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挪动。此时的突厥军队早已断粮多日,将士们饿得失了形,别说提刀厮杀,就连迈动双腿都得拼尽全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队伍里不时传来虚弱的喘息与咳嗽声。
三十里路,突厥溃军走得颠三倒四。时而勉力挪几步,时而瘫在地上喘半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一串被风吹散的破珠子。太阳把最后一缕金红拖过天际线时,他们才踉踉跄跄挨到横山近前。
一名特勒骑着匹瘦骨嶙峋的马奔过来,声音发颤:“大汗!前方山口有隋军列阵,左右两侧都有骑兵游弋,身后的追兵也越逼越近了!”
始毕可汗勒住缰绳,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 —— 衣甲破碎的士兵东倒西歪,有的拄着断矛勉强站立,有的干脆趴在地上不动,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他喉结滚了滚,沉声道:“去前方开阔地,传令下去,没有军令,谁也不许动!”
可这 “扎营”,实在是名不副实。士兵们听到命令,连挪窝的意思都没有,就近找了土坡、石头缝便一头栽倒,有的直接趴在滚烫的沙砾上,呼噜声混着呻吟声此起彼伏。莫说 “不许随意走动”,便是此刻提着刀架在脖子上,怕也难叫他们再挪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