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亓被弟弟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得脸色青白交加,羞恼和积压多年的怨气、以及被戳中心事的恐慌也爆发出来。
“你懂什么?!你当然说得轻巧!那人告诉朕,你当年假死脱身,是去寻那长生仙道了!你看看你!容颜不改,青春依旧!再看看朕!”
他激动地指着自己憔悴苍老、布满皱纹的脸,声音嘶哑。
“朕这些年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为了稳住这江山,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早生华发!那人还说,当年那仙门名额本该是朕的!是你江承书!挡了朕的长生路!你假死脱位,让朕替你坐上这龙椅,替你承受这天灾人祸,替你挡这江山倾覆的劫数!你好深的心机!你就是个不祥之人!你在位时天灾不断,把江山搞得乌烟瘴气,然后让朕上来替你收拾烂摊子,替你化解灾劫!你如今回来,是不是看朕替你挡完了灾劫,江山稍稳,就又想摘桃子了?!”
这番诛心之言,让江承书如遭雷击,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
苏瞳尔再也忍不住,一步踏前,叉着腰,像看一个糊涂虫一样看着江承亓,言辞犀利如刀,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气鼓鼓。
“喂!凡人皇帝!醒醒吧你!被那魔物灌了几年迷魂汤,脑子都成浆糊了是吧?”
“师兄当年退位,是师父亲自出手断其尘缘!为啥?就因为他身上那气运太吓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他再当皇帝,整个王朝都得跟着遭更大的殃!师父让他修仙,是给他条活路,更是给你们老江家江山避祸!他走的时候,龙椅擦得锃亮,玉玺摆得端正,江山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交到你手里!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嫌龙椅硌屁股啊?”
“还长生仙道?瞅瞅你现在!被那魔物关在这鬼地方当人干,龙气都快被吸成渣了,半死不活的,这就是你追求的长生?我看是长睡还差不多!”
“你就光看见师兄脸嫩了?他修炼路上挨的打、受的伤,说出来能吓死你!你光看见自己老得快?你坐龙椅这些年,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万万人之上供着,这福气还不够大啊?”
“赶紧收起你那点没出息的嫉妒和被害妄想症!现在,回答本姑娘的问题!”
苏瞳尔深吸一口气,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得能刮下江承亓一层皮,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人心上。
“自打师兄走了以后,这京城到底唱了哪出大戏?那魔物是怎么一步步把你忽悠瘸了,顶着你脸祸害朝堂的?”
“你知不知道,京城那些官老爷的大宅子底下,都快被挖成筛子了,全是偷你们家龙气国运的邪门歪阵?”
“你知不知道他们想让整个江氏王朝死啊?!”
苏瞳尔的声音在冰冷的石室中回荡,字字如刀,劈开了江承亓被怨恨、恐惧和权力欲蒙蔽的心智。
他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后的茫然、巨大的恐惧,以及…一丝被点醒的、迟来的惊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气势汹汹如同小辣椒的少女,又看向自己那容颜不改、目光沉痛复杂的弟弟,最后,目光落在了秦与那双仿佛能洞穿九幽的冰冷眼眸上。
“朕…朕…”
江承亓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漩涡。
“他…他自称国师…说能助朕延年益寿,窥得仙门…朕…朕起初不信…但他…他确实让朕精力充沛,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梦魇般的颤抖。
“后来…朕…朕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他说是龙气消耗过甚,需…需在重臣府邸布下聚灵阵,既可滋养龙气,又可…又可监控百官…”
“蠢货!”
玉骁忍不住低斥一声,眼中满是鄙夷。
“那是窃运夺魂的邪阵!将你们的龙气、乃至部分生机都抽走了!”
江承亓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是…是朕昏聩!他…他让朕在此处闭关,说能借助龙脉本源,一举突破凡俗桎梏…成就…真正的…长生帝王…”
他眼中闪过一丝曾经的狂热,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取代。
“朕…朕信了…可一进来…朕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便是方才…”
“那个魔物,顶着你的脸,坐在你的龙椅上,发号施令,将整个朝堂乃至京城,变成了魔窟的养料场!”
江承书痛心疾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若非师妹察觉,师父及时感到毁掉阵眼,你…还有这江山,早已万劫不复!”
巨大的后怕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江承亓的心脏。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长生帝王梦,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自己早已沦为魔物手中的提线木偶,险些亲手葬送了祖宗基业!
他挣扎着想坐起,却浑身无力,只能对着秦与的方向,艰难地拱了拱手,声音嘶哑卑微。
“仙师…是朕…是我糊涂!多谢仙师…救命之恩…这江山…还请仙师…”
“本座无意染指凡尘俗物。”秦与冷淡地打断他,目光扫过江承书,“此间魔氛虽除,根基已损。朝堂上下,需彻底肃清。此人,”他指向江承亓,“身染魔气,龙气几近枯竭,心志亦遭重创,已不堪为帝。”
秦与的话语,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铡刀,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狠狠斩断了江承亓最后一丝念想。
“不堪为帝?不…不!朕还能…朕…”
江承亓如遭重击,面如金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与抗拒,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冰冷的石床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抓住那即将彻底流逝的帝王权柄。
“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朕只是…只是一时被蒙蔽!朕可以改!龙气…龙气定能恢复!朕…”
他嘶声力竭地争辩,声音却因虚弱和恐惧而破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