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火光冲天的哑泉谷,吴战没有片刻停歇,眼神依旧清明,步伐依旧稳定,朝着东北方向,那条名为“黑水河”的支流——“断喉涧”关卡疾行。
“断喉涧”,名如其地。
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河道在此骤然收束,水流变得湍急汹涌,撞击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咆哮。一座古老的吊桥,如同垂死的巨蟒,横跨在这天堑之上。桥身由厚重的木板铺就,两端依靠嵌入山体的巨大绞盘和碗口粗的寒铁锁链悬吊。
高句丽人占据此地后,在两岸修建了小巧却坚固的石质箭楼,派驻了三十名守军。他们凭借这天然险阻,扼守着这条通往辽东城侧翼水门的支流要道,征收重税,盘查往来,如同卡在咽喉的骨刺。
此刻,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黎明将至。这对于潜入者而言,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大的危险。
吴战潜伏在距离“断喉涧”下游约半里处的一片茂密芦苇丛中,如同蛰伏的鳄鱼,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摇曳的苇杆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对岸。
吊桥高悬,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出黝黑的轮廓。
两岸的箭楼如同蹲踞的猛兽,石壁上开着的射击孔黑黢黢的,透着森然寒意。左侧西岸箭楼似乎更为重要,绞盘房紧挨其旁,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右侧箭楼则相对安静,桥面上空无一人,只有山风穿过峡谷,带着湿冷的水汽,吹得吊桥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
守军显然并未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前来袭击。箭楼上的哨兵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似乎抱着兵器在打盹,或是靠着墙壁抵御清晨的寒意。整个关卡弥漫着一种黎明前特有的、混杂着疲惫与松懈的气息。
吴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着整个关卡的结构弱点。
强攻?三十名守军依托箭楼和吊桥,足以形成交叉火力,别说一人,就算一支小队也难以迅速攻克。攀爬峭壁?时间不够,且极易暴露。他的目标很明确:并非歼灭守军,而是瘫痪这座吊桥,切断这条通道,制造混乱,让高句丽人短时间内无法利用此地。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浸泡在浑浊湍急的河水中的、支撑着绞盘和铁索的厚重木质基座,以及那几条没入水下的、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辅助缆绳上。破坏它们,是从物理上让这座吊桥失去功能最直接、也最隐蔽的方式。
计划瞬间成型——水下破障。
他悄无声息地滑入河中。
比哑泉谷溪流更加冰冷、更加湍急的河水瞬间将他包裹,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他卷走。他猛吸一口气,运力稳住身形,感受着河水那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这一次,他没有逆流,而是巧妙地利用岸边回旋的水流和礁石的阴影,如同一条经验丰富的老鱼,贴着河岸,向着上游吊桥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潜去。
水下能见度比之前更差,河水裹挟着泥沙,一片昏黄。巨大的水流轰鸣声充斥耳膜,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他全靠双手触摸和强大的方向感来导航。河底布满了滑腻的卵石和棱角锋利的礁石,暗流丛生,稍有不慎便会被冲走或撞伤。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危险的漩涡,每一次划水都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激流抗争。冰冷的河水无情地掠夺着他的体温,四肢百骸传来针刺般的痛楚,继而开始麻木。肺部的空气因为消耗巨大而变得灼热。
但他脑海中的目标却异常清晰:左侧箭楼下的水下基座和缆绳。
这段潜行,是意志与自然力量的残酷角力。有好几次,强劲的暗流险些将他卷向河心,他都凭借惊人的核心力量和工兵铲在礁石上的瞬间借力,强行扭转了方向。
当他终于触摸到那浸泡在水中、长满了滑腻水藻和贝类的巨大木质基座时,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基座由数根合抱粗的硬木深深打入河床,外面包裹着防止腐蚀的铁皮,虽然年代久远,部分铁皮已经锈蚀,但主体结构依旧坚固。
他浮出水面,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紧靠在基座粗糙的木面上,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潮湿的空气。这里位于吊桥正下方,靠近西岸箭楼,光线昏暗,头顶就是厚重的桥板,能清晰地听到上方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水流在这里因为基座的阻挡,形成一股强大的回旋吸力,将他牢牢吸附在木桩旁,却也增加了作业的难度和风险。
他必须快!天快亮了,守军随时可能发现异常。
他再次潜入水下,靠近基座与河床的连接处,以及那几条从基座延伸出去、没入水下、绷得笔直的粗壮辅助缆绳,这些缆绳主要起稳定作用,并非承重主体,但破坏它们能极大影响吊桥的平衡。
水下作业开始了,这一次,比挖掘夯土墙要困难十倍!水流冲击力巨大,他必须双脚死死蹬住河底一块固定的巨石,腰部用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工兵铲在水下挥舞,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他首先选择对付那几条相对容易处理的辅助缆绳。这些缆绳由浸过桐油的麻绳和牛筋混合绞成,坚韧异常。他双手紧握工兵铲,将全身力量灌注于铲刃,对准缆绳与基座连接处,开始如同锯子般,来回奋力切割!
“嘣…嘣…”沉闷的、令人心悸的纤维断裂声在水下回荡,被水流轰鸣声大部分掩盖。每一下切割都极其费力,冰冷的河水让他手臂的肌肉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虎口被反震力震得发麻,几乎要撕裂。
一条缆绳终于被割断,失去拉力的缆绳如同死蛇般猛地弹开,抽打在水中,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有停歇,立刻转向第二条。汗水混合着河水从额头滑落,他的呼吸在水下化作一连串急促的气泡。体力在飞速消耗,冰冷的窒息感阵阵袭来。
就在他即将割断第二条缆绳时,头顶的吊桥上,突然传来了异动!
似乎是换岗的时间到了,几名守军走上了吊桥,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的木板上回荡,甚至能听到他们带着睡意的交谈声。
“妈的,真冷……”
“快点换岗,回去还能眯一会儿。”
“这破桥晃得厉害,昨晚就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