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务局行政楼地下一层,封存资产仓库厚重的铁门被液压装置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一股混合着灰尘、纸张霉变和陈旧家具气味的冷风扑面而来。惨白的应急灯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堆积如山的物品:红木家具蒙着厚厚的白布,成箱的文件贴着封条,还有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
王磊、周正林、李卫国站在门口,神情凝重。两名封存管理处的干部和两名纪检组的同志戴着口罩和手套,神情紧张而专注。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肃杀。
“按清单,郑毅查封物品中,书籍类主要集中在A区第三至第五排书架。”管理处干部指着仓库深处。
“目标明确,”周正林声音低沉,“亚当·斯密《国富论》,1776年初版影印本。仔细搜!任何一本《国富论》都不要放过!注意书脊、封面夹层、甚至内页异常增厚!”
众人立刻分散行动。应急灯的光柱在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晃动,如同探照灯扫过历史的废墟。王磊没有动手,他站在仓库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里封存的不仅是郑毅的赃物,更是一个被扫进角落的旧时代剪影,贪婪、腐朽的气息仿佛还沉淀在每一粒灰尘里。
“王局,这边有!”一名纪检组的年轻同志在第四排书架底层喊道。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深蓝色布面精装、烫金书脊的厚重外文书,封面是古朴的英文花体字:**《the wealth of Nations》**。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周正林快步上前,戴上白手套,接过书。他翻开封面,查看版权页——**1776, Adam Smith**!版本信息吻合!
“是这本!”李卫国声音带着激动。
周正林却异常冷静。他仔细检查书脊、封面内衬,又快速翻阅内页。纸张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并无任何夹层或异常增厚的迹象。他眉头微蹙,将书递给旁边专案组的技术人员:“扫描书脊书号,核对芯片标记指向的版本信息!仔细检查每一页!”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便携式扫描仪。蓝色的激光线扫过书脊的ISbN编码。片刻后,他摇摇头:“陈主任,编码对不上。芯片指向的是另一个特定编号的影印本。这本…不是目标。”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仓库里的气氛再次凝重。郑毅藏书极多,光《国富论》不同版本就有好几本。时间紧迫,专案组那边还在等消息!
“继续找!”王磊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沉寂,“目标肯定在这里!书架上下,箱子角落,都别放过!注意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和其他书混杂的!”
搜寻范围扩大。灰尘被搅动起来,在光柱下飞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焦虑感几乎要淹没众人时,管理处那个一直负责登记的老王头,犹豫着走到李卫国身边,压低声音:
“李局…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郑局…郑毅查封前,好像…好像把他书房里最喜欢的一小批书,转移到…转移到他老宅那边了,说是…说是给他那个在省城读书的儿子留着…”
“什么?!”李卫国眼睛瞬间瞪圆了,“老宅?!哪个老宅?登记清单上怎么没有?!”
“就…就在咱们矿务局老家属院,最里头那栋带小院的…他老娘住那儿。当时清点…清点的时候,他老娘又哭又闹,说那是她孙子的书,不是赃物…我们…我们看都是些旧书,想着价值不大,也怕刺激老人,就…就没强行登记封存…”老王头声音越来越小,额头冒汗。
“胡闹!”周正林厉声喝道,“这是严重的工作疏失!”
王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如刀锋般扫过老王头和负责清点的干部。无形的压力让两人几乎喘不过气。
“地址!”王磊的声音冰冷。
“老…老家属院…七号楼一单元101…”老王头慌忙报出。
“卫国!”王磊毫不犹豫,“立刻带人过去!带上搜查令副本!周组长,你协调局纪检的同志同行!务必拿到那本书!必要时,请辖区派出所协助!动作要快!”
“是!”李卫国和周正林同时应声,转身就往外冲。仓库里只剩下王磊、老王头和几个工作人员。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王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堆积如山的查封物品,投向那本被否定的《国富论》,投向老王头惶恐的脸。一个小小的疏漏,差点让关键证据擦肩而过!官场的褶皱里,藏着多少这样因人情、因疏忽、因“价值不大”而被轻轻放过的罪证?
矿务局机电队维修车间,气氛却如同高压锅。王强正带着小陈等核心骨干,围在电脑前,对“磐石”动态密封结构的设计图纸进行最后的加密打包,准备提交专利申请。屏幕上,复杂的结构图被一层层加密锁链缠绕。
“师父,所有核心参数、仿真数据、结构图纸,全部按最高密级完成三重加密,访问权限锁定,操作日志强制留存。”小陈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专利代理那边联系好了吗?”王强紧盯着屏幕,不敢有丝毫松懈。技术壁垒刚建立,觊觎者绝不会善罢甘休。
“联系好了!电子材料提交通道已开通,只等我们这边最后确认发送!”负责外联的徒弟答道。
就在这时,车间角落一台用于日常文件打印的联网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几乎同时,矿务局信息中心部署在财务科区域的网络流量监控设备,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警报!
财务科,赵静的工位。
她正全神贯注地核对一份供应商阳光平台准入名单,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对话框:
【高危警报!检测到异常网络嗅探行为!目标指向:技术中心服务器群组-加密专利文件存储区!】
赵静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果然来了!
她毫不犹豫,立刻拿起直通信息中心和钱明的保密内线电话,语速飞快而清晰:“信息中心!我是财务科赵静!触发‘磐石’专利文件防护警报!异常嗅探源初步定位在机电队维修车间日常办公网络节点!请求立即追踪锁定具体终端!钱局,有情况!”
矿务局老家属院,七号楼一单元101。
昏暗的白炽灯下,气氛剑拔弩张。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李卫国、周正林带着三名纪检干部和两名安保科骨干,面色冷峻。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旧式棉袄的老太太(郑毅母亲)挡在书房门口,双手死死抓着门框,布满皱纹的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凄厉:
“你们滚!滚出去!这是我孙子的书!你们害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来抄我的家吗?!天杀的!没王法啦!”
旁边还有一个打扮入时、脸色惨白的中年女人(郑毅妻子),正拿着手机对着李卫国等人拍摄,尖声叫嚷:“拍下来!都拍下来!矿务局的领导带人强闯民宅,欺负孤儿寡母!我要发到网上去!让大家都看看!”
李卫国强压着怒火,亮出盖着红章的搜查令副本:“老太太,郑毅同志是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依法查处的!我们依法对可能藏匿涉案物品的地点进行搜查!这是法律程序!请您配合!”
“我不认!什么法!你们就是强盗!”老太太情绪激动,作势要往地上躺。
郑毅妻子举着手机往前凑,镜头几乎要怼到李卫国脸上:“李卫国!你公报私仇!郑毅倒了,你们还不放过我们娘俩!我要告你!”
周正林一步上前,挡在李卫国身前,目光如电射向郑毅妻子:“郑夫人!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阻挠依法执行公务,拍摄、传播不实信息,同样是违法行为!我们有搜查令,程序合法!请你立刻停止拍摄,让开!”他身后的纪检干部也亮出了执法记录仪。
“我就不让!有本事你们把我抓走!”老太太猛地往前一扑,死死抱住周正林的腿,嚎啕大哭,“欺负人啦!当官的欺负老百姓啦!”
场面一片混乱!撒泼打滚,哭天抢地,加上手机拍摄的威胁,让搜查行动瞬间陷入僵局。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专案组那边,还在等着这把开启最后堡垒的钥匙!
李卫国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想一把推开这胡搅蛮缠的老太婆!但理智告诉他,一旦发生肢体冲突,被对方手机拍下断章取义的画面,后果不堪设想!这分明是对方精心设计的拖延战术!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回事?”
王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混乱的现场,落在撒泼的老太太和举着手机的郑毅妻子脸上。
“王…王局长?”郑毅妻子举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镜头歪了。
王磊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周正林和李卫国身边,目光平静地看向抱着周正林腿哭嚎的老太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哭闹:
“老太太,郑毅犯了国法,接受审查,是他咎由自取。组织上依法办事,不是为了欺负谁。你护着的这些书,如果没问题,谁也拿不走。但如果里面藏着能证明你儿子更多罪行的东西,或者像这次一样,藏着别人的罪证,你护着,就是包庇,同样是犯法!你想让你孙子以后背着一个包庇犯奶奶的名声吗?”
王磊的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老太太的哭嚎。她抱着周正林腿的手,力道明显松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犯法?包庇?孙子的名声?
王磊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拿着手机的郑毅妻子,眼神锐利如刀:“郑夫人,收起你的手机。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干扰纪委办案,涉嫌妨害公务。再拍下去,后果自负。”他身后的安保科人员适时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郑毅妻子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机。
“卫国,继续搜查。”王磊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卫国和周正林精神一振,立刻带人绕过呆立的老太太和僵住的郑毅妻子,冲进书房。
书房不大,书架上多是些通俗读物和郑毅儿子的教材。李卫国和周正林的目光迅速锁定书架最上层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十几本保存完好的精装外文古籍。
周正林的手指在一本深棕色皮质封面、烫金已有些暗淡的厚书上停住。书名:《the wealth of Nations》。他屏住呼吸,翻开版权页——1776, Adam Smith!再仔细核对书脊下方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微小出版编号——与专案组提供的密钥标记完全吻合!
“找到了!”周正林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书取出。他快速翻动内页,在靠近书脊的夹层中,指尖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纸张的坚硬触感!
几乎同时,王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钱明焦急的声音:“王局!‘磐石’专利文件防护警报升级!异常嗅探源锁定在车间第三维修组公用电脑!有黑客正在尝试暴力破解第一层加密!赵静正在追踪攻击源!请求指示!”
王磊握着那本冰冷的、承载着深水区滔天罪证的《国富论》,听着电话里技术堡垒遭遇突袭的警报,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
两线告急!
尘封的钥匙刚刚入手,淬火的新刃却已遭遇暗箭!
风暴的中心,从未如此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