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秋阳带着沙粒的温度,晒得新割的稻穗微微发烫。林缚蹲在打谷场边,看着漠北七部的族人用龙皇朝送来的脱粒机碾稻子,木轮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谷粒坠落的脆响,像支粗糙却热闹的歌谣。
“陛下,这铁家伙真能耐!”先前持狼骨权杖的族长扛着捆稻穗走来,古铜色的脸上沾着谷糠,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嵌着金粉似的阳光,“过去五个人打一天的谷,现在这玩意儿半个时辰就搞定,剩下的功夫还能翻半亩地!”
林缚接过他手里的稻穗,穗粒饱满,谷壳带着层细密的绒毛——这是“漠北抗旱种”特有的标志,能挡住沙粒的磨损。“让工匠们再改改,给轮子包层羊皮,在沙地里走得更稳。”他指着远处堆成小山的谷堆,“这些粮食,除了留够过冬的,剩下的都运到互市点,能换南境的棉布、东境的铁器,不用再靠抢了。”
族长的喉咙动了动,忽然对着打谷场的方向深深一揖:“先前是我糊涂,总觉得草场才是根本,现在才明白,能长出粮食的土地,比最好的草场金贵十倍。”他从怀里掏出块磨损的玉佩,上面刻着头蜷缩的狼,“这是七部的信物,今日献给陛下,往后漠北七部,听凭龙皇朝调遣。”
林缚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狼眼的刻痕,那里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玉佩你留着,”他把玉佩还回去,“七部的规矩、图腾,都该留着。龙皇朝要的不是你们忘了根,是让这根扎在更结实的土里,长出新的枝芽。”
正说着,苏眉带着几个农技师从西边的试验田回来,手里捧着串饱满的麦穗。“陛下你看!”她眼里闪着光,“咱们用‘漠北抗旱种’和西境的青稞杂交,培育出的‘沙金麦’,抗寒耐旱,磨出的面粉做饼子,比沙枣饼还香甜!”
族人们围过来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掐下粒麦粒,放进嘴里嚼了嚼,突然红了眼:“这味道……像我小时候在山南见过的麦子,那时候还没这么多沙……”
孩子从母亲怀里探出头,伸手去抓麦穗,林缚把麦穗递给他,小家伙攥着麦芒咯咯笑,口水沾在穗粒上,映出细碎的光。
打谷场的另一边,几个曾反对归附的年轻族人正围着龙皇朝的工匠学修脱粒机。为首的青年叫巴图,先前总说“汉人的玩意儿不如弯刀管用”,此刻却蹲在机器旁,跟着工匠一点点拆零件,额头的汗珠滴在齿轮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这齿轮得抹点羊油,不然沙子进去就卡壳。”工匠指着轴承说,巴图立刻从腰间解下装油的皮囊,倒出清亮的羊油,动作比谁都认真。
林缚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刚到漠北时,族人们眼里的警惕和敌意。不过三个月,脱粒机的木轮磨亮了,试验田的土翻过三遍了,连孩子们的歌谣里,都多了句“种麦不抢草,仓里金元宝”。
入夜后,七部的篝火连成一片,像沙海里的星子。族长们捧着新酿的麦酒,轮流给林缚敬酒,酒碗里飘着烤麦饼的香气。巴图端着酒碗走到林缚面前,碗沿碰得叮当作响:“陛下,我敬您!以前我觉得靠抢来得快,现在才知道,种出的粮食吃着踏实,夜里睡觉都不用攥着刀。”
林缚和他碰了碗,麦酒带着点微酸,咽下后却有回甘。“往后漠北要修水渠,引山泉水浇地;要建学堂,教孩子们认字、算收成;还要开工坊,把你们的羊毛纺成布。”他望着跳动的火光,“这些事,都得靠你们自己动手,龙皇朝能帮你们搭架子,却不能替你们长粮食。”
“我们干!”七部的族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得篝火火星四溅,“修渠!办学!开工坊!”
苏眉坐在林缚身边,手里织着件羊毛坎肩,线是用漠北的羊毛纺的,颜色是流求岛送来的海草染的,蓝得像天边的湖。“你看,”她把坎肩举起来,“等水渠修好了,这里就能种棉花,到时候织出的布,比南境的还暖和。”
林缚看着坎肩上的花纹——是稻穗和狼图腾缠在一起,像两个原本遥远的世界,此刻终于织进了同一片经纬。
三日后,林缚启程回龙安城。七部的族人送了十里地,巴图骑着马跟在队伍旁,手里捧着包“沙金麦”的种子:“陛下,等明年麦熟了,我亲自送到龙安城,让您尝尝漠北的新麦!”
车窗外,打谷场的谷堆在阳光下泛着金芒,试验田的“沙金麦”还立在地里,穗子沉甸甸地低着头,像在给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鞠躬。苏眉忽然指着远处的沙丘:“你看那沙丘的轮廓,像不像龙旗?”
林缚望去,果然,一道被风削过的沙丘曲线,真像面展开的旗帜,边角还飘着几缕被阳光染金的沙雾。他知道,漠北的归顺不是终点,龙皇朝的疆域上,还有无数这样的“沙海”等着变成“金仓”,还有无数颗悬着的心,等着被沉甸甸的稻穗焐热。
车厢里,那枚刻着狼图腾的玉佩被放在案上,旁边是包“沙金麦”的种子。车轱辘碾过沙地的声响平稳而坚定,像在数着日子——数着水渠通水的日子,数着学堂开课的日子,数着漠北的麦香飘进龙安城的日子。
风从车窗外钻进来,带着麦香和沙粒的味道,林缚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龙皇朝该有的气息:既有金戈铁马的硬气,也有稻麦生长的软劲,更有无数颗心慢慢靠近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