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辆黑色轿车的倒影，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钉在这幅看似融洽的晚餐画面之上。苏晚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让她保持清醒。
陆沉渊知道吗？
他刚刚看了一眼手机，是收到了关于那辆车的汇报吗？
苏晚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玻璃倒影上移开，重新落回陆沉渊脸上。他正用刀叉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条短信和窗外的异常都与他无关。
“这里的鹅肝确实不错，苏小姐不尝尝吗？”他抬起头，看向苏晚几乎没动的前菜，语气温和地建议。
“我晚餐习惯吃得清淡些。”苏晚笑了笑，顺势放下水杯，“陆总对美食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只是工作需要，应酬多了，难免接触一些。”陆沉渊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姿态放松，“说起来，苏小姐的书店开了多久了？能在那样的老街站稳脚跟，很不容易。”
他又开始将话题引向她的背景，看似闲聊，实则试探。
“快三年了。”苏晚回答得滴水不漏，“主要是做些熟客生意，勉强糊口而已，比不得陆总的大事业。”
“事业无分大小，自在舒心最重要。”陆沉渊举杯示意，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不过，苏小姐看起来不像是甘于只‘糊口’的人。你的摄影作品里，有很强的野心和力量。”
他在用赞美继续敲打她。
“陆总过奖了，只是记录一些触动自己的瞬间罢了。”苏晚谦逊地回应，心里却警铃大作。他一直在试图给她的性格和能力下定义，贴上“不简单”、“有野心”的标签，这是一种高级的心理施压和引导。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陆沉渊轻笑一声，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略带深意，“不过，有才华是好事，但有时候，过于耀眼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保持适当的……低调和谨慎，或许更安全。苏小姐觉得呢？”
来了。这不是闲聊，这是警告。赤裸裸的，包裹在关心糖衣下的警告。
他在暗示她，他知道她可能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并且告诫她“低调”，否则会有“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
这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后巷的人，窗外的车，都与他有关。他在监控她，也在“保护”她？或者说，是在圈定他的领地，警告她不要越界？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神情：“陆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一个开书店的，能引来什么关注？难道拍照片也有危险吗？”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扮演一个茫然无知的普通人。
陆沉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表演的痕迹。但苏晚的伪装无懈可击，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真诚的困惑。
他笑了笑，收起那丝深意，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只是随口感慨一下，苏小姐别介意。毕竟你很快要为我们项目工作，去往一些可能不那么安全的偏远地区，多注意安全总是没错的。”他再次轻巧地将话题转移，将警告合理化成了老板对员工的关心。
“原来如此，谢谢陆总提醒，我会注意的。”苏晚露出恍然和感谢的表情，心里却冷笑。真是滴水不漏。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触及任何敏感话题。陆沉渊风趣地介绍着餐厅每道菜背后的典故，苏晚则配合地听着，偶尔提问，气氛看似融洽和谐，但底下却暗流汹涌。
晚餐终于结束。陆沉渊礼貌地提出送苏晚回去。
“不用麻烦了，陆总，我开车来的。”苏晚婉拒。
“也好。”陆沉渊没有坚持，递给她一个U盘，“这是一些新增的备选拍摄点的初步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好的，谢谢陆总。”苏晚接过U盘，指尖避免与他的接触。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电梯下行时，密闭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和一种无形的张力。苏晚能感觉到陆沉渊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来到酒店门口，代驾已经将苏晚的车开了过来。陆沉渊亲自为她拉开车门。
“路上小心。”他看着她坐进驾驶座，语气温和，但眼神在酒店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记住我的话，苏小姐，保持低调，注意安全。有些麻烦，远离比卷入要好。”
他又一次强调了“安全”。
苏晚系好安全带，抬头看他，笑容无懈可击：“我会的，谢谢陆总的晚餐和提醒。再见。”
她关上车门，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入车道。
透过车窗，她看到陆沉渊依旧站在酒店门口，身影挺拔，目送着她的车离开。而在街道对面，那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苏晚握着方向盘，手心微微出汗。
今晚这顿饭，信息量巨大。陆沉渊几乎是在明示她：我知道你不简单，我在看着你，你最好安分点。
但同时，他似乎又并不想立刻撕破脸，甚至某种程度上在“保护”她免受其他麻烦（比如后巷的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掌控？警告？还是……某种形式的圈养和观察？
她看了一眼副驾上那个U盘。这里面，除了所谓的资料，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而过。
苏晚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无论陆沉渊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他已经出招，那她也该有所回应了。
“谛听”之主，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