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疯狂摆动，老刀的货车前挡风玻璃上仍糊着泥点。
林枫的指节抵在车门把手上，指腹能摸到金属被雨水泡得发凉的触感。
主路被泥石流掩埋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这是他在青岭山地形图上标记过的最宽缓的通道，本以为能直通小学后山，可此刻眼前只有翻涌的泥浆，像条张着嘴的巨蟒。
\"都下车！\"张野的吼声穿透雨幕。
这个从小练八极拳的汉子已经把冲锋衣甩在副驾，古铜色的胳膊肌肉绷成铁疙瘩，正弯腰用军靴踢了踢路边的树桩。
他的登山包甩在脚边，里面露出半卷拇指粗的登山绳，是出发前陈默特意塞进去的：\"野哥，这绳子能承重八百公斤，够你拽十个我。\"此刻那绳子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水，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深痕。
\"探路队跟我走！\"张野扯过绳子甩给身后的队员，\"陡坡上有老树根，咱们打桩子搭人桥。\"他说这话时雨水顺着发梢灌进衣领，却笑得像当年在武术馆踢馆时那样野，\"林哥，你带运输队等半小时——半小时后，我给你劈出条路来。\"
话音未落，最前头的队员小周脚下一滑。
那是个戴眼镜的大一新生，原本在物资组搬帐篷，此刻攥着木桩的手全是泥，整个人顺着陡坡往下滑，裤腿被荆棘撕开道口子，血珠子混着雨水往下滴。
张野的瞳孔骤然缩紧，像头扑食的豹子窜出去，登山绳在他掌心勒出红印，\"抓住我！\"
小周的指尖擦过张野的手背，又滑了。
\"404的人，可以摔，但不能退！\"张野吼得嗓子发哑，整个人扑在泥里，用膝盖卡住凸起的岩石，胳膊像铁钳似的扣住小周的手腕。
老猫的麦克风就挂在他胸前，这声吼直接炸进直播间，弹幕瞬间被\"破防了！张野是真的猛\"刷成白墙。
沈佳在主控室盯着数据，心跳比监控里的心率仪跳得还快——观看量破三十万了，满屏都是\"定位发我我带铁锹来\"。
\"赵哥！
青岭村通了！\"通讯兵把卫星电话塞进赵子轩怀里。
这个自诩情圣的家伙早把发胶冲成了鸡窝，此刻却像换了个人，捏着电话的手稳得像在背《撩妹三十六计》：\"村长，我是青州大学赵子轩。
您说有三个娃不肯走？\"他突然笑起来，尾音往上挑，活像在食堂跟学妹搭话，\"您让最胆小的那个接电话——就说外面有个超帅的学长专门来接她，她要是不出来，他就哭了。\"
电话那头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赵子轩蹲在泥里，把声音放得又软又甜：\"妹妹叫小雨对不对？
学长带了草莓软糖，就放在冲锋衣第二颗纽扣的口袋里。
你要是现在牵爷爷的手出来，学长给你唱《最甜情歌》——\"他突然用跑调的嗓子哼起来，\"我轻轻的尝一口你说的爱我......\"
直播间里，画面切到青岭小学废墟。
裹着蓝棉袄的小女孩从瓦砾堆后探出脑袋，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噗嗤\"笑出声。
穿胶鞋的老村长弯腰把她抱起来时，她脆生生喊：\"学长不许哭！\"沈佳手忙脚乱切近景，镜头里小女孩沾着泥的手正往嘴里塞软糖，弹幕瞬间被\"土味情话救世界赵哥yyds\"淹没。
\"东经118.7°，北纬34.2°！\"陈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
他的眼镜片蒙着水雾，手指在平板上翻飞，无人机传回的热成像图里，那处隐蔽塌方点像团暗红的火——正下方就是教室残骸。\"承重结构分析完成！\"他推了推眼镜，雨水顺着镜腿往下淌，\"侧翼三十度角切入，避开主塌方带！\"
林枫抄起铁锹冲过去，手套早被碎石磨得开了花，指腹被钢筋划破的血珠滴在泥里，很快被雨水冲散。
他能听见陈默的指令在耳边炸响：\"左移半米！
停！
下面是空的！\"当挖到第五块预制板时，他听见了哭声——是个穿黄雨衣的男孩，蜷缩在课桌下，脸上全是灰。
\"别怕，哥哥抱你出去。\"林枫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他把男孩塞进后勤组的保温袋时，陈默的平板突然亮起绿色提示。
技术宅推了推眼镜，雨幕里他的笑淡得像片云：\"同步完成。
这次不是错误日志，是'404救援记录V1.0'。\"
苏晚晴没跟车队进山。
她留在校门口，发梢滴着水，却把最后一箱药品码得整整齐齐。
当转运车发动时，她忽然抬头——校园里所有的灯都熄了。
可下一秒，无数光点从宿舍楼涌出来，像流萤撞进雨幕。
那是学生们举着手机，灯光连成河，从404寝室的窗户开始，绕过图书馆，漫过情人坡，最终在她脚边汇成龙卷。
她抓起件印着\"404\"的冲锋衣举过头顶，雨水顺着衣摆往下淌，却笑得眼睛发亮：\"他们在前方，我们在后方，都没走。\"这句话被老猫的备用机位录下，直播里瞬间弹出十万条\"破大防青州大学牛掰\"。
返程时雨小了。
林枫靠在货车后斗里，雨水顺着帽檐滴在手机屏上。
校长的消息跳出：\"典礼补办，等你们回来。\"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被雨水泡软的糖纸——是小雨塞给他的，说\"学长唱歌好听，奖励\"。
老猫举着摄像机凑过来，镜头里他的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却哑着嗓子说：\"真正的毕业，不是离开学校，而是带着它教会你的一切，走向更远的地方。\"
车灯划破夜雨，林枫从后视镜里看见那条星光长河还亮着，像撒在人间的银河。
404寝室的电脑屏幕在他脑海里闪了闪——出发前陈默说要同步救援数据，此刻那U盘应该还插在主机上，屏幕更新的字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同步完成。
下次登录时间：归来之日。\"
货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里，青州大学的东门轮廓渐渐清晰。
林枫摸了摸旧帆布包的背带，那里面装着孩子们画的感谢卡，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
他望着车窗外泛白的天际线，听见老刀哼起跑调的歌：\"我轻轻的尝一口......\"
雨停了。
东门外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折射出淡金色的光。
林枫拖着帆布包下车时，脚边的水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t恤上沾着泥，手套破了洞，可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抬头看向404寝室楼，六楼的窗户黑洞洞的，却让他想起出发前张野拍着胸脯说：\"等救完娃，老子要在寝室煮火锅！\"
风卷着青草香吹过来。
林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踩着水洼往楼里走。
他知道，等会推开404的门，迎接他的准是张野的大嗓门、赵子轩的土味情话、陈默推眼镜的动静——还有，那扇永远落着灰的窗户下，会有杯温热的茶，等着他坐下来，慢慢讲今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