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破门声像一声惊雷,炸得404寝室里所有人脑子一懵。
一个身影裹挟着清晨的寒气冲了进来,披头散发,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直直扑向直播镜头。
那是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她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赵子轩,跪倒在镜头前,哭得撕心裂肺:“林枫!你这个骗子!你说能帮我进学生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哭声凄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控诉。
她举起自己的手腕,上面赫然贴着一张印有逼真血痕的“自残”贴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你睡完我就把我拉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瞬间,直播间的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失控。
“卧槽!惊天大瓜!”
“人渣!脱粉了!苏晚晴快跑啊!别被这种人骗了!”
“我就说他不对劲,看吧,装不下去了!”
“前面的别急着站队,等一个反转。”
“反转个屁!人家女孩子都这样了!手腕都割了!”
苏晚晴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子轩和张野则像被激怒的野兽,瞬间就要上前把那个女生拖出去,却被林枫一个眼神制止了。
镜头前,林枫一动不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女生,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一寸寸地从她哭花的脸,滑到她攥紧的拳头,最后,落在了她光着的脚上那双拖鞋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或者辩解时,林枫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麦克风里:“你脚上这双毛绒拖鞋,是星火传媒上个季度给合作的网红内部配发的限定款吧?鞋底侧面有他们的logo,市面上买不到。”
女生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林枫没再看她,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镜头,仿佛在跟屏幕后的某个人直接对话:“阿Ken,下次派人来,至少挑个没跟你们公司签过推广协议的演员。专业一点。”
话音刚落,陈默的键盘已经敲得快要飞起。
他甚至不需要林枫的指令,指尖在黑暗中化作残影。
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他屏幕上刷新,不过几十秒,他头也不抬地沉声说道:“找到了。她的社交账号‘小兔不吃胡萝卜’,三天前发过动态,内容是‘接私活,情感演绎类优先,价格好商量’。动态发布的Ip地址,和星火传媒内容创作组的办公区Ip,有百分之九十三的重合度。”
陈默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却在混乱的直播间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没等弹幕反应过来,林枫已经将陈默电脑的投屏接到了直播流。
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那个女生此刻在寝室里声泪俱下的直播画面;右边,则是陈默截取到的一段她私下的聊天视频。
视频里,她对着朋友得意地炫耀:“活儿很简单,一条五百,对着镜头哭够三分钟就行,词儿都有人写好了。”
林枫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关掉了视频。
他环视了一圈寝室,最后目光回到镜头上,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们想要剧本?可以。我给你们看幕后花絮。”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随后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形式分裂开来。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真黑幕啊!”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他妈是直播版《楚门的世界》?”
“还是演的吧,这一切也太巧了,证据来得太快了,肯定也是剧本!”
“楼上的,你是不是没脑子?人家都把公司名点出来了,星火传媒敢不告他诽谤吗?”
那个女生已经彻底傻了,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然而,对方的攻击并未就此停止。
就在林枫扭转局势的瞬间,一条评论被水军用无数个小号顶上了热评:“就算这次是假的,那林枫靠岳父走后门进的电视台实习总是真的吧?没他那个当台长的准岳父,他算个屁!”
这条评论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赵子轩最痛的地方。
他这些天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看到这句话,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
他猛地冲到镜头前,双眼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对着屏幕怒声咆哮:“你们全家才人设崩塌!你们知道个屁!有本事别他妈躲在键盘后面当狗!出来!”
他的怒吼充满了原始的愤怒,却正中水军下怀。
屏幕瞬间被“恼羞成怒”“被说中了吧”“素质真差”的弹幕淹没,直播间的举报量开始以几何级数飙升。
“嘀嘀嘀——”林枫的手机响了,是林导的电话。
“林枫!马上让那个赵子轩闭嘴!”林导的声音焦急万分,“后台数据疯了!再有这种激烈言论,校方和平台可能会以‘引导网络暴力’为由,强制关停你们的直播!”
林枫挂了电话,走到赵子轩身边,没有责备,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肩膀,低声说:“你说的是心里话,没说错。”
赵子轩愣住了,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当天晚上,赵子轩一个人在阳台站了一夜。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信纸草稿,上面是写给“小雨妈妈”的回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最后那句话却异常清晰:“阿姨,我不是英雄,也成不了英雄。但我兄弟值得被所有人相信。”
寝室里,张野默默地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宿舍门口。
他对林枫和陈默说:“你们白天要上课,精神得养好。今晚我来守夜,防止再有人冲进来。”
说完,他便坐下,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像一尊沉默的门神。
雨夜漫长,他拿出手机,没有打游戏,也没有看视频,只是单曲循环着林枫在直播第一天录下的那段《飞鸟集》的音频。
那沉静而有力的声音,在雨声中,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这一幕,被住在对面宿舍楼的摄影社社长阿哲,用长焦镜头悄悄记录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阿哲将这段没有任何剪辑、没有配乐的原始视频,上传到了学校的论坛。
标题是:“这是我拍的第三十七个下雨的夜晚,但这是第一个让我想发出来的。”
视频里,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张野坚毅的背影。
镜头拉近,能听到他手机里传出的微弱声音,和着雨声,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江湖规矩,护兄弟——不问输赢。”
直播进入第三天,在线观看人数奇迹般地突破了五百万。
巨大的流量带来了更复杂的舆论场,弹幕里依旧充斥着“演得真”“剧本不错,打赏催更”的冷嘲热讽。
信任,似乎成了一种最昂贵的奢侈品。
那天深夜,所有人都睡下后,林枫独自一人坐到了镜头前。
这是他第一次在深夜开启独白环节。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单据,一张一张地铺在桌上。
有寝室三年来的电费单、水费记录,还有一叠厚得夸张的外卖账单。
“这是我们四年里,用坏的三个烧水壶,交过的三千二百块电费,还有……”他顿了顿,拿起那叠外卖单,声音有些沙哑,“我们一起吃掉的三千一百二十七碗泡面,吵过的四百二十一次架,和为了各种比赛、作业,通宵赶过的七十六份策划。”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你们说我装,说我们的一切都是剧本。可是,有谁会为了‘装’,把自己最狼狈、最窘迫的日子,直播给全世界看?”
他关掉桌上的台灯,寝室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屏幕的光照亮他半边脸。
“我不求你们现在就信我。我只求你们,别这么轻易地去否定那些,还在拼命努力不装的人。”
说完,他关闭了直播信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只有404寝室的灯,依旧亮着,像一座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上,始终不肯低头的孤独堡垒。
林枫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平静的脸。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被他加密了许久的文件夹。
文件夹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百个文件。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标题,眼神里没有了前几日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成钢的锋利。
这场风暴,是该结束了。但结束的方式,必须由他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