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404寝室的闹钟准时炸响。
赵子轩的吉他弦“铮”地一声绷断——他昨晚把琴箱当枕头,此刻正揉着后脑勺坐起来,头发翘得像被雷劈过的蒲公英:“老林,你这闹钟是军训时的紧急集合号吧?”
林枫从书桌下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卷胶带。
他昨晚用这东西把陈默3d打印的护膝粘在张野腿上,此刻正检查粘合处有没有开胶:“今天不比才艺,比体能。”他抬头时,眼镜片上沾着半块碎胶带,“野哥的旧伤是重点,护膝必须稳。”
张野正对着墙打空拳,每一拳都带起风响。
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背上,能看见护膝边缘露出的淡粉色疤痕——那是去年校运会为救摔下双杠的新生留下的。
他回头咧嘴笑:“放心,这护膝比我老家祠堂的房梁还结实。”话音刚落,“咔”的一声轻响,陈默从椅子上弹起来:“打印层之间的应力点没算准!”
“不碍事。”张野拍拍陈默肩膀,后者眼镜片上的蓝光跟着晃了晃,“我爬墙的时候用左腿发力就行。”他蹲下来,和林枫额头相抵检查护膝,呼吸间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冽,“再说了,咱们有林军师。”
七点整,操场主席台上的红布被风掀开一角。
林枫站在起跑线后,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远处泥潭翻涌的腥气,看见高墙顶端的铁丝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绳网区的粗麻绳正被工作人员用消防水管冲洗,水珠溅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
“正气战队”就站在十米外。
高远穿着压缩运动服,护腕上的心率监测仪闪着幽蓝的光,战术板被他捏出了褶皱。
他的队员们戴着同款护膝,膝盖处印着“青大校队”的烫金标志,和404那副灰扑扑的3d打印护膝形成刺眼对比。
“看见没?”赵子轩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枫,“高队长的战术板都翻到第三页了。”他的旧运动服前襟沾着吉他弦的铜锈,“我赌他连泥潭要踩左脚还是右脚都标好了。”
林枫没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裁判席的规则板上,最后一行小字被阳光晃得发亮:“单项可由队员代完成,总成绩叠加。”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浅痕——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各队就位!”王教官的哨声划破晨雾。
张野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像头小豹子,高墙翻得比专业队还利落,绳网区的麻绳在他掌心勒出红印,却被他借力荡得生风。
轮到攀岩壁时,看台上的苏晚晴举着手机的手顿住——直播画面里,张野的右腿在护膝下微微发抖。
“野哥旧伤要犯了。”陈默突然出声。
他不知何时掏出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张野的实时心率数据,“心率从120飙升到180,护膝的应力点在第二块打印层裂开了。”
林枫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看见张野的手指扣住岩点时在发颤,右腿肌肉绷成了硬邦邦的线条。
当张野爬到三分之二高度时,那声闷哼清晰得像在耳边——他的右腿抽筋了,整个人悬在半空,仅靠左手攀着岩点。
“终止比赛!”裁判举起了哨子。
“等一下!”林枫冲过警戒线,运动鞋在泥潭边溅起泥点。
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申请启用呼吸调控法辅助!”
全场哗然。
王教官走过来,军靴踩得地面咚咚响:“这不是正规医疗手段。”他的目光扫过张野发白的脸,又落在林枫泛红的眼眶上,“你确定?”
“他是武者。”林枫爬上攀岩壁的平台,离张野只有半米。
他能看见张野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护膝上,“呼吸就是他的肌肉。”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野哥,听我节奏——吸气,二、三、四;屏气,一、二;呼气,二、三、四!”
张野的瞳孔颤了颤。
这是他七岁在武馆学拳时,师父掐着他手腕教的调息口诀。
那时他总偷懒不练气,师父拿戒尺敲他背:“拳打三分力,七分在气。”此刻林枫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耳朵,像根绳子,把他从混沌里拽了出来。
“吸气——”
张野跟着吸气,胸腔鼓得像面小鼓。
“屏气——”
他咬着牙,让那口气在肺里滚了两圈。
“呼气——”
浊气喷出去的瞬间,他右腿的麻胀感退了半分。
林枫还在念,一句比一句急:“江湖救急,不在招式,在一口气!当年你背我去校医室,跑了三公里没喘气;上回迎新晚会幕布砸下来,你托着幕布撑了十分钟——那口气,你忘了?”
张野的左手突然攥紧岩点。
他盯着顶端的终点铃,铃舌在风里晃,投下细碎的影子。
那影子落在他眼睛里,变成七年前武馆的房梁,变成去年校运会被他接住的新生的脸,变成昨晚404寝室里,三个室友凑在他床边贴护膝时的笑声。
“喝!”
他借那口气猛地发力,右腿虽然还在抖,却硬生生蹬上了岩点。
最后一跃时,护膝“咔”地裂成两半,可他的手已经扣住了终点铃。
“叮——”
铃声混着看台上的尖叫炸开来。
苏晚晴的直播画面里,张野挂在攀岩壁顶端,护膝的碎片正往下掉,像落了一场灰色的雨。
赛后数据公布时,老周的拐杖敲得裁判席咚咚响。
这位退休的体院教授摸着胡子笑:“二十年前,我们队爬雪山时迷了路,靠的就是互相数呼吸熬过的。你们呐,把呼吸变成了武器。”他看向404的方向,张野正被赵子轩架着揉腿,陈默举着电脑在分析心率曲线,“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高远站在颁奖台另一侧。
他的战术板掉在地上,被踩出了折痕。
刚才工作人员递成绩表时,他看见“情绪稳定性”那一栏写着9.8——张野的心率峰值明明超过了安全线,可那曲线却稳得像被尺量过。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护腕,心率监测仪还在规律地闪,突然觉得这蓝光有点刺眼。
当晚,404的台灯罩着层泛黄的光晕。
赵子轩翘着二郎腿啃泡面,汤溅在吉他包上:“我就说,下回绳网区我用土味情话打结——‘同学,你是不是绑错了?我看这绳结,像极了我和你的未来,越缠越紧。’”
“无聊。”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二十组数据,“但可以试试。我分析了所有项目,智力赛有三道题超出我知识范围。”
林枫没说话。
他盯着赛程表,手指在“智力赛”三个字上摩挲。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他笔记本上刚写的一行字:“完美解法是数学题,我们的解法——是人心。”
手机震动起来。
苏晚晴的视频里,张野攀顶的瞬间被放慢了十倍。
画面角落,高远攥着战术笔的手,正一点一点松开。
“老林?”赵子轩戳了戳他肩膀,“发什么呆呢?”
林枫合上笔记本,笑了:“明天,该轮到脑子动起来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吹进来一阵风,把赛程表翻到了下一页。
“综合解谜”四个小字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逻辑推理”“数学建模”——但很快又被压了回去,像藏着个没拆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