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
“你看见了……”
那冰冷、怨毒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钉刮擦着耳膜,带着令人作呕的湿黏感,从楼梯深处那无边的黑暗里爬了出来。
每一个音节都像裹挟着地底的寒气,直直钻进我的颅骨,冻僵了我的思维。
它看见了?它看见什么了?看见我用手电筒照它?看见我躲在值班室里瑟瑟发抖?
不!这不可能!那只是一双拖鞋!一双该死的、会自己动的拖鞋!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叫我名字?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随即被一种更原始的、火山爆发般的求生欲所取代。
跑!离开这里!离开这扇门!离开这片被诅咒的黑暗!
我猛地从门板上弹开,像躲避烙铁一样远离了那扇通往地狱的小窗。
手电筒的光柱随着我剧烈的动作在狭窄的值班室里疯狂乱晃,刺眼的光斑在墙壁、天花板、堆满杂物的桌面上疯狂跳跃,如同受惊的鬼魂。
后退!再后退!
脚跟撞到了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值班室的角落——那里堆放着清洁工具,一把老旧的、布满灰尘的拖把斜靠在墙上。
就在我狼狈地稳住身体,惊魂未定地将手电光重新指向门口小窗时——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噪音,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的桌子上炸响!
这声音尖锐、突兀,瞬间刺破了值班室内原本死寂的、只有我粗重喘息声的空气,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我浑身剧震,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猛地转身,手电光柱像受惊的蛇一样甩了过去。
光源死死钉在了声音的来源——值班桌上那台老旧的、屏幕边缘泛黄的内部对讲电话机。
此刻,那本该沉寂的方形屏幕,正闪烁着诡异的、不稳定的灰白色雪花点。
正是这雪花点跳动时发出的“滋啦…滋啦……”声,如同垂死者的喉音,在寂静中疯狂叫嚣。
它…它怎么自己响了?
这破机器早就该淘汰了,除了每月一次例行检查时象征性地响一下,平时就是个摆设。
线路都老化了,谁会在这种时候呼叫值班室。
我死死盯着那闪烁的屏幕,喉咙发紧,握着电筒的手心全是冷汗。
那“滋啦”声仿佛带着某种恶意的韵律,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的耳膜。
“滋啦……咔哒……”
噪音突然中断了一下,屏幕上的雪花点猛地一暗,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亮度似乎增强了一些,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翻滚的白光。
然后,在那片刺眼的白光中心,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了一行模糊的文字。
不是清晰的宋体或楷体,更像是信号极差的老式电视机上勉强显现出的、由无数跳动的噪点勉强拼凑出的扭曲符号。
我眯起眼睛,瞳孔因为强烈的光线和极度的恐惧而收缩,死死辨认着那行在噪点中沉浮的文字。
那行字很短,只有三个扭曲的字符,但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眼里:
“别 回 头”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彻骨的冰冷和眩晕。
别回。
它在警告我?它在命令我?
背后…背后有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脖颈,缓缓收紧。
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背后!看背后!
但屏幕上那三个由冰冷噪点组成的字,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视网膜——“别回头”!仿佛只要我转动一下脖子,就会触发某种无法挽回的恐怖。
冷汗顺着我的脊沟疯狂地往下淌,浸透了内衣。
我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有握着电筒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光柱在桌面上、墙壁上、天花板上疯狂地画着毫无规律的、混乱的线条。
耳朵极力捕捉着身后的一切声响——门板?窗户?还是那无声无息的、冰冷的塑料气息?
死寂。
除了对讲机屏幕那刺耳的“滋啦…滋啦……”噪音,值班室里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不!不对!
我猛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刚才楼梯深处那个叫我名字的、怨毒的声音它停了。
就在对讲机响起的同时,那个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声音,消失了。
楼梯口只剩下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它们是一伙的?还是在争夺什么?
这个念头让我的恐惧瞬间飙升到了顶点,我到底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滋啦……咔哒……”
屏幕上的雪花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行“别回头”的文字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瞬间扭曲、破碎,被翻滚的噪点吞噬。
紧接着,屏幕中央,新的文字在噪点的簇拥下,艰难地、扭曲地浮现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
那模糊的、由无数细小光点勉强构成的文字,像是某种冰冷的判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 窗 外”
窗外。
值班室的窗户,那扇对着宿舍楼后面那片荒废小树林的、布满灰尘的旧窗户?
为什么?窗外有什么?
巨大的惊疑瞬间压倒了“别回头”带来的僵直恐惧。
我的眼球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极其僵硬地,开始向左侧转动。
身体的转动是极其缓慢的,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摩擦,发出无声的呻吟。
视线艰难地从那闪烁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屏幕上移开,一点点地,挪向房间左侧那扇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根本无法穿透这片黑暗,只能勉强勾勒出近处几棵枯树扭曲、干瘦的枝桠轮廓,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
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绷紧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懈。是……是恶作剧?还是机器故障产生的乱码?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我的视线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扫过窗户玻璃本身时——
我的呼吸,连同我的思维,瞬间冻结。
窗户玻璃上,布满灰尘和模糊水渍的玻璃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一个模糊的、因为玻璃肮脏而扭曲变形的人影,正背对着我,僵硬地站在值班室中央。那是我自己。
但!
就在我模糊身影的身后*他,在那片被手电筒晃动光斑偶尔扫到的、值班室内部的昏暗背景里……
紧贴着我的后背,几乎与我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的地方,有另一团东西的轮廓。
那轮廓极其模糊,比我的影子更淡,几乎融入了背景的黑暗。
它没有清晰的形状,更像是一团不规则的、微微蠕动着的、比周围阴影更深沉的墨迹。
它就那样紧贴着我模糊背影的后面,无声无息。
仿佛一个巨大的、没有实体的影子,正贪婪地吸附在我的背上,或者正从我的影子里,缓缓地、探出头来。
我看不清它的五官,看不清它的肢体,只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感。
它就在那里,紧贴着我,在我身后,在“别回头”的警告所指向的方向。
“滋啦————!!!”
对讲机的屏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刺眼的白光。
刺耳的电流噪音瞬间飙升到极限,如同无数厉鬼在同时尖啸,整个屏幕被翻滚的、狂暴的雪花彻底淹没。
那恐怖的光和噪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感官上。
巨大的惊恐让我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抽气。
身体的本能终于彻底压倒了屏幕警告的束缚,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向那扇映出恐怖景象的窗户方向——转过了头。
就在我头颅转动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对讲机那被狂暴雪花淹没的屏幕上,最后浮现出的、一闪而逝的、由最大最刺眼的噪点拼凑出的两个字:
“晚 了”
呼——!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塑料和灰尘腐烂味道的阴风,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灌进了我的后颈。
仿佛有什么东西,紧贴着我的后背,对着我的脖子吹了一口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