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镜面,镜面的凹凸硌着她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绝望撕裂的巨大空洞。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酸涩肿胀,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呜咽,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
镜子里,那片吞噬了林晨的幽暗死水,在破碎的映像中缓缓平复,只剩下裂痕深处流淌的粘稠液体,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无声地滴落。
“滴答…”
粘液落在地毯上,声音沉闷,却像重锤敲打在林晚死寂的心上。
哥哥最后被拖拽下去时,眼中那抹深沉的悲伤,如同淬毒的尖刀,反复在她脑海中剜割。
那不是恐惧,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诀别?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的托付?
为什么?
“哥…”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
“晚…晚…” 墙角传来父亲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呼唤,气若游丝。林晚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父亲。
他瘫靠在墙上,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失去了焦距,只是凭着本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母亲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家,碎了。如同这满地的狼藉和这面布满裂痕的镜子。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林晚喘不过气。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查看父母的伤势,去思考他们是否还有救。
镜渊的诅咒像跗骨之蛆,通道虽然被炸断,但裂痕已经嵌入现实。
父母身上被强行压制的诅咒反噬,还有那面无时无刻不在渗出淤泥腥气的镜子…都预示着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下一次爆发,只会更加恐怖。
而她,手腕上那朵冰冷的血樱印记,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间歇性的、如同针扎般的灼痛。
每一次痛感袭来,都伴随着一种微弱的、冰冷的意念扫过,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窥探,提醒着她:标记仍在,诅咒未消。下一个,依然是她。
救哥哥…救父母…救自己…每一个念头都像沉重的枷锁,将她拖向绝望的深渊。血樱丸…那把邪刀!那是唯一的线索。
林晚猛地惊醒,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光。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抓住书桌腿,支撑着剧痛的身体,一寸寸地试图将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拔起来。
每一次用力,肩膀和手臂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重新涌出,染红了衣袖。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
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碎裂的玻璃、散落的书本、倾倒的台灯碎片…她艰难地移动着目光,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搜寻。
没有!
血樱丸不见了!
它明明被冲击波掀飞,摔落在角落的!怎么会不见了?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晚。难道…镜渊的力量在爆炸的混乱中,将它重新拖了回去?还是…它自己“走”了?那把邪刀,本身就拥有诡异的意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唯一的武器,最后的希望,消失了。
“呃…” 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从墙角传来。是父亲!他似乎被林晚挣扎的动静惊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灰败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痛苦,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爸!”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残破的身体,几乎是爬到了父亲身边。她用沾满血污的手,颤抖地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爸!你怎么样?刀!血樱丸…它不见了!”
父亲的眼睛艰难地聚焦,浑浊的目光落在林晚焦急而绝望的脸上。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的另一只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
不是角落的阴影。
不是书桌。
而是…指向了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
林晚顺着父亲颤抖的手指望去,心脏几乎停跳。镜子?父亲让她看镜子?难道哥哥…?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破碎的镜面映像中搜寻。父亲的倒影模糊而扭曲,母亲的轮廓蜷缩在角落,她自己浑身是血地跪在父亲身边…镜面深处那片幽暗的死水平静无波,只有裂痕中的粘液在无声流淌。
没有哥哥的身影。
“镜…镜子…”父亲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挣扎,他死死盯着镜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种…急切的、想要传达什么的光芒,“…下面…”
下面?
林晚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镜子的底部,在那片流淌着粘稠液体的裂痕汇聚之处。之前她只顾着看镜中深处的景象,忽略了镜面本身。
在靠近地毯的位置,在那道最宽、流淌着最多粘液的垂直裂痕旁边,镜面那冰冷的、布满灰尘的玻璃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印记。
那印记极其微小,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一点污渍。但在惨淡的月光和书房残留的灯光映照下,林晚看得真切——那根本不是什么污渍!
那是血。
而且,那片血迹的形状…并非随意涂抹。
它被极其小心地、用手指蘸着…画出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图案——一个由七点暗红血点组成的、含苞待放的樱花。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樱印记!是哥哥留下的?他在被拖入深渊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记号?。
“哥…”林晚的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是混合着狂喜和巨大悲伤的复杂洪流。他还活着!至少在那一刻,他还保留着一丝意识!他留下了线索!他在告诉她什么?
“樱…花…”父亲的声音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的手指无力地垂落,眼神开始涣散,但嘴里依旧执着地重复着那个词,带着一种临终托付般的急迫,“…树…下…不是…树…”
樱花树下?
不是树?
父亲的话断断续续,如同呓语,充满了矛盾。
林晚的心狂跳起来。樱花树下?旧实验楼外,那片荒芜的空地上,确实有一棵早已枯死多年的老樱花树。
那是学校荒废前就存在的景观,苏小雨的日记本封面上,就画着樱花的图案。
档案里提到过,苏小雨和林辉最后失踪的地点附近,也有被踩烂的樱花…
难道…关键在那里?
“爸!樱花树下?旧楼外那棵枯死的樱花树?对不对?”林晚急切地摇晃着父亲的手,想要得到确认。
父亲的眼睛已经半闭,意识似乎正在快速流逝,他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树…下…不是…树…钥匙…在…等…等…”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爸!爸!”林晚的心沉了下去。父亲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只留下这破碎的谜语。
樱花树下。
不是树。
钥匙在等。
钥匙?血樱丸?还是…开启什么的钥匙?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混乱的思绪。哥哥在镜子里留下血樱印记,指向镜子底部。
父亲弥留之际,用尽力气指向镜子,并说出“樱花树下”、“不是树”、“钥匙在等”这些破碎的词句。
镜子…樱花树下…
一个荒谬却又带着强烈直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晚混乱的脑海。
父亲说的“樱花树下”,指的会不会根本不是外面那棵真实的枯树?
而是…镜子里倒映出的某个地方?
镜子…镜面本身…就是一片特殊的“土地”?而那流淌着淤泥粘液、如同裂开大地的裂痕…就是“树下”?
哥哥用血画出的樱花印记,就在裂痕旁边!那是否就是标记?就是“钥匙在等”的地方。
这个念头疯狂而惊悚,却像黑暗中的唯一火种,点燃了林晚死灰般的心。镜渊不能用常理揣度,它的规则,就是扭曲和诡异。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震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
是林晚扔在角落、被杂物半掩着的手机!屏幕顽强地亮了起来,幽幽的蓝光在狼藉中格外刺眼。
又是未知号码!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一把抓起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机。
屏幕亮着,没有照片。
只有一行冰冷、扭曲、仿佛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写成的文字,静静地躺在惨白的信息界面上:
“来樱花树下。一个人。林晨在等你。”
落款处,赫然是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名字——
苏小雨。
“啪嗒!”
手机从林晚颤抖的手中滑落,再次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邀请。
来自镜渊深处的邀请。
带着哥哥名字的诱饵。
来自那个充满无尽怨毒与湿冷气息的…苏小雨。
林晚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手腕上的血樱印记灼痛依旧,如同一个倒计时的烙印。
镜面上,哥哥用血画出的樱花图案,在幽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樱花树下。
镜中之树。
哥哥在等她。
苏小雨在等她。
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林晚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父母,目光最后定格在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上,定格在镜面上那道流淌着粘液、旁边印着小小血樱的裂痕之上。
她的眼神里,恐惧依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疯狂决绝。
她踉跄着,拖着伤痕累累、如同灌了铅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书房门口挪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目标,旧实验楼。
目标,镜中倒影的樱花树下。
目标,那场注定无法逃避的…血色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