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三十六天,凌晨午夜, 马耳他岛以东海域
橡皮艇划破平静如墨的海面,朝着远处一个模糊的船影驶去。那是他们的移动堡垒,唯一的家园——“ladatcha”号。经历了一场基地内外的生死时速,重新看到这艘流线型舰艇的轮廓,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靠近ladatcha时,裴清早已放下舷梯,焦急地等在船舷边。看到众人一个不少地安全返回,他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你们都没事!”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陌生的高大身影上,闪过一丝疑惑。
陆明锐率先登上甲板,拍了拍裴清的肩膀,介绍道:“裴清,这位是尼克,陈宇霆,原东大的特种兵,帮我们进了北约的地下基地,自己人。这次多亏了他里应外合。现在他和我们一起回国。”他的语气带着肯定,打消了裴清的疑虑。
“你好啊,兄弟!叫我尼克就行!”尼克爽朗地笑着,跟着登上甲板。他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魁梧,带着一股行伍特有的彪悍气息。他热情地张开双臂,给了略显瘦削的裴清一个结实的熊抱,力道之大,让裴清瞬间憋红了脸。
“呜……呜呜……”裴清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勒断了,眼镜都歪到了一边,差点窒息。
“嘿,尼克,轻点!裴清是我们的技术核心,你可别把他闷坏了!”陆明锐哭笑不得,赶紧把快要翻白眼的裴清从尼克的热情怀抱中“解救”出来。
裴清大口喘着气,扶正眼镜,心有余悸地看着尼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没事,欢迎加入,尼克。”他暗自咋舌,这新队友的体格和热情都太有冲击力了。
“走,裴清,我们得尽快离开马耳他海域,这里还不安全。”陆明锐收敛笑容,正色道。
“明白!”裴清立刻点头,转身就朝着轮机舱跑去。之前为了快速启动接应,他采用的是备用的机械强制启动模式。现在需要关掉手动控制,将舰船的最高权限交还给那个真正的“大脑”。
萧语微在苏澜的搀扶下,抱着已经在她怀中熟睡的萧兔兔,走到了舰桥指挥台前。尽管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但她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稳定的声音说道:“胡萝卜,启动。”
刹那间,指挥台的主屏幕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流淌开来,一个简洁的橙色胡萝卜图标旋转出现。熟悉的、冷静而悦耳的电子合成音在舰桥内响起:
“系统启动中……自检完成。声纹采集比对……确认成功。欢迎回来,主人(master)。”
听到这个声音,不仅是萧语微,连旁边的苏澜和陈大发都感到一阵心安。AI胡萝卜的存在,是ladatcha号区别于这个混乱末日的一切的关键,是秩序和专业的象征。
“胡萝卜,设定航向,立即离开马耳他海域,向东方航行,最高优先级为隐蔽性与安全性。”萧语微下达指令。
“指令确认。ladatcha号控制系统权限接收成功。正在规划最优航线……计算完毕。启动主推进器,航向设定为东偏北15度,将以静默巡航模式出发。”胡萝卜的回应迅速而精准。舰身传来轻微而平稳的震动,引擎低声轰鸣,深棕色的ladatcha号如同苏醒的虎鲸,优雅地调转船头,划开深蓝色的海水,向着远方的黑暗驶去,去迎接注定充满未知、但也孕育着希望的新一轮朝阳。
战斗、紧张、营救、重逢、离别……高度浓缩的一天耗尽了大家的心力。除了需要操控船只的胡萝卜和主动要求守夜的陆明锐,其他人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各自的舱室,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连精力旺盛的陈大发也哈欠连天,抱着她心爱的m110狙击步枪回了房,声称要抱着“老婆”才能睡安稳。
陆明锐却毫无睡意。与雷诺兹、帕克这两位生死之交的意外重逢和仓促分别,像一场激烈而短暂的风暴,在他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激动、感慨、对未来的担忧、对往昔的追忆,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大脑异常清醒。他索性承担起了第一班守夜的任务,让其他人好好休息。
雷诺兹他们的突袭,虽然最终证实是友非敌,但却像一记警钟,狠狠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它赤裸裸地揭示了ladatcha号的防御并非无懈可击,尤其是对于来自水下的、小规模的、具备专业渗透能力的威胁,胡萝卜的监控网络存在明显的盲区。仅仅依赖AI的自动警戒是远远不够的,传统的人力巡逻和值守必须重新严格执行起来。陆明锐在心里已经初步草拟了一个轮班守夜的日程表。
深夜的海面万籁俱寂,只有ladatcha号破浪前行的轻微噪音和偶尔掠过船舷的海风声。皎洁的月光洒在甲板上,映出一片清辉。陆明锐坐在船尾露天沙龙区的舒适沙发上,面前固定着的防水桌面上,展开着他那功能强大的手环式pad。幽蓝色的屏幕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头微蹙,显得专注而严肃。
“胡萝卜,”他低声呼唤。
“随时为您服务,陆先生。”pad的扬声器里立刻传来胡萝卜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与舰桥的全局广播不同,这种一对一的交互模式更显私密和高效。萧语微回来以后,给了他们更高一级的胡萝卜控制权,可以调度胡萝卜做更多的事情了。
“调出我们当前的详细物资清单,特别是食物、淡水、医疗用品和武器弹药的储量。我需要精确到单位和百分比。”陆明锐说道。
“指令确认。正在生成ladatcha号综合物资库存报告……”屏幕上的界面迅速切换,密密麻麻的数据列表和直观的饼状图、柱状图滚动出现,分类清晰,条目详尽。
“数据显示:淡水储备剩余78.3%,主要消耗点为日常饮用及卫生用途,海水净化系统工作正常,可持续补充。常规食物储备(包括罐头、压缩干粮、真空米面)剩余65.1%。新鲜蔬果库存已低于警戒线,仅剩3.7%,预计将在72小时内消耗殆尽。医疗用品储备剩余81.5%,消耗缓慢。能源储备(燃料、电池)剩余89.2%。”
陆明锐的目光扫过这些数据,手指轻点屏幕,放大了武器弹药一栏。“武器弹药情况呢?”
“武器弹药库存储备报告如下:”胡萝卜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汇报的内容却关乎生死:
“9毫米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当前库存量:1240发。主要配用于格洛克17手枪(您的主武器)、mpx冲锋枪(裴清先生配备)等。根据近期交战频率模拟计算,当前库存维持中等强度冲突可持续约45-60天。”
“5.56x45毫米北约制式步枪弹,当前库存量:2860发。主要配用于您的AR-15自动步枪、hK417自动步枪(苏澜小姐主武器)。此弹种消耗量最大,库存需重点关注。”
“12号霰弹,当前库存量:380发。配用于您的FS pRo半自动霰弹枪及雷明顿霰弹枪(裴清先生备用武器)。消耗速度较低。”
“.57 Rock手枪弹\/5.7x28毫米步枪弹,当前库存量:710发。配用于Rock 5.7手枪(苏澜小姐副武器)及FN57手枪(尼克先生副武器)。库存相对充足。”
“7.62x51毫米北约全威力弹,当前库存量:420发。主要配用于m110半自动狙击步枪(陈大发小姐主武器)及hK417的高精度模式。此弹种稀缺,需谨慎使用。”
“5.56毫米轻机枪弹链(供尼克先生的FN EVoLYS),当前库存量:1250发。消耗速率需观察新战术配置后的情况。”
“其他特殊口径如.45 Acp(勃朗宁m3)、.22 LR(mp22)等,库存均低于100发,属于极度稀缺资源。”
“此外,各武器配备的消音器、光学瞄准镜、战术附件等,均有不同程度损耗,已列入裴清先生的维护清单。”
胡萝卜的汇报精确到了个位数,并且附带了消耗预测和维护建议,其专业性展露无遗。陆明锐一边听着,一边在pad上做着标记,脸色愈发凝重。物资,尤其是关键弹药和新鲜食物的短缺,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可以长期吃冷冻食品,正在青春期的萧兔兔不行。而且也要预防败血症等维生素缺乏类疾病。
“根据当前坐标、航速及航线规划,结合已知的末日前后海事地图及有限的远程信号扫描数据,”胡萝卜不等陆明锐询问,主动开始了下一项分析,“为您筛选出三个潜在的、风险相对可控的补给点选项。”
屏幕上出现了三个标注清晰的电子地图窗口。
“选项A:位于我们航线偏北约120海里的无名小岛。根据旧卫星图像显示,曾有小型渔业社区。优势:偏离主要航道,可能未被大规模尸潮或大型势力光顾,易于隐蔽接近。劣势:物资储量未知,可能存在未知本地威胁,淡水来源不确定。”
“选项b:航线正东约200海里处,一个名为‘凯法利尼亚’的希腊岛屿的废弃港口。优势:和平时代为旅游胜地,理论上存在超市、药店等民用物资点,港口设施可能仍有部分燃油储备。劣势:人口密度曾较高,存在大规模丧尸聚集的高风险,且可能已被其他幸存者团体或者军队占据。”
“选项c:继续向东航行约350海里,尝试靠近克里特岛南部海岸线。优势:目标区域广阔,有更多隐蔽登陆点选择,有机会搜寻到零散的渔船或沿海别墅获取补给。劣势:航行距离最长,不确定性最高,且靠近欧盟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需高度警惕军事巡逻。”
胡萝卜冷静地分析着每个选项的利弊:“综合评估,选项A风险可控但收益可能有限,且偏离主航线较远。选项b收益潜力最大,但风险极高,强烈建议进行长时间无人机侦察后再做决定。选项c较为折中,但耗时较长,对当前物资储备构成压力。”
陆明锐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不断向胡萝卜提出问题:“如果选择A,胡萝卜,估算一下我们搜寻到足够补充新鲜蔬果的概率有多大?”“选项b的港口,旧地图显示的码头水深能否支持ladatcha号停靠?”“对选项c区域,能否尝试扫描一下是否有异常的无线电信号活动?”
胡萝卜则基于其强大的数据库和有限的外部信息接收能力,一一给出尽可能详尽的回答:“根据渔业社区的规模模型推算,选项A搜寻到可食用植物或腌制海产的概率约为37.8%,但找到大量罐装食品的概率低于15%。”“选项b的旧港区主码头水深数据充足,但需警惕大瘟疫爆发后可能发生的坍塌或船只堵塞。”“正在尝试增强信号接收……选项c区域背景噪音复杂,暂未检测到规律性人工信号,但存在微弱的不明间断信号源,无法排除是自然干扰或低功率设备,建议保持距离监测。”
这一人一AI,就在这寂静的深夜,进行着缜密而高效的推演。数据分析、概率预测、风险评估……大量的信息在陆明锐的脑中碰撞、整合。这不仅仅是选择下一个停靠点,更是决定着整个团队未来生存路径的战略决策。一时之间,优劣难分,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陆明锐警觉地回头,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侧的格洛克17手枪上。消音器冰冷的触感让他安心。但当他看清来人时,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是萧语微。她换上了一身柔软的棉质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醒神茶,轻轻走了过来。
“还没睡?”陆明锐收起pad,语气不自觉地放轻柔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注意到她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憔悴,知道今天的惊吓和汉克的暴行对她的伤害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抚平。
萧语微微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他。“睡不着。看你这里亮着光,就泡了杯茶过来。”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双手抱着膝盖,目光望向远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不计后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和兔兔。”
陆明锐接过茶杯,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别这么说。其实……我更觉得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出发前我信誓旦旦,结果却让你们陷入那样的险境……”他想起了雷诺兹,想起了骷髅小队轻而易举的渗透,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萧语微转过头,看向他,眼神认真:“不,陆明锐,雷诺兹说得对。他们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是真正的特种部队。他们有能力以非常规的方式潜入任何地方,这不是胡萝卜的错,也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即使当时你们所有人都在船上,也未必能完全阻止他们。”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带着一种透彻的冷静,“在这个末世,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们能依靠的,就是彼此,还有像现在这样,不断总结经验,变得更强。”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稍稍吹散了陆明锐心头的阴霾。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末日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残酷。
随后,萧语微做了一个让陆明锐有些意外的动作。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并不带有太多暧昧,更像是一种疲惫至极后寻找到的依靠和信任。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陆明锐耳中:“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把兔兔救回来。真的……谢谢你。”
这一刻,陆明锐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话语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发自肺腑的感激。他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没有推开她,只是默默地坐着,任由她依靠着。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感谢,更象征着萧语微从心底真正开始接纳并融入ladatcha这个团队,将这里视为了可以托付的归宿。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偎的两人身上。ladatcha号划破寂静的夜海,承载着伤痕、希望与重新凝聚的信念,坚定地驶向未知的东方。而陆明锐肩头那份轻微的重量,让他感到,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使命。他与胡萝卜的讨论尚未结束,未来的挑战依然严峻,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孤独的海域上,他们并非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