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残冰的脆响里,三千大军拔营南返。
苏锦言骑在雪色神驹上,墨绿药纹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玄色劲装——这是萧无衍命人连夜赶制的,衣襟处暗绣着九瓣青莲花,正是她新改良的防毒纹路。
腕间青铜镯微微发烫,那是内嵌的药燃芯在感应百里内的毒气波动,她伸手按住镯身,冰凉的青铜贴着腕骨,像母亲从前给她系平安绳时的温度。
“苏姑娘。”黑面鼓娘策马靠近,面巾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皇陵祭司曾三次潜入药戎司禁地。”她压低声音,马颈上的铜铃随动作轻响,“最后一次带走了一具‘空壳尸’。”
苏锦言睫毛微颤,左眼尾的黑纹像被风撩动的墨线,缓缓游动半寸。“空壳尸......”她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金针匣的纹路,“是被抽尽魂魄的药引体,专用于唤醒沉睡之人。”前世她见过这种邪术——用活人魂魄做引,能强行唤醒沉睡的尸身,让其成为任人操控的傀儡。
她忽然想起“毒心图”背面新浮现的小字,伸手从怀中取出泛黄的绢帛,月光下,“癸亥年冬,先帝口含断渊草入殓”的字迹泛着暗褐,像干涸的血。
断渊草,能锁魂闭息的奇药。
先帝入殓时含着它,本是为保尸身不腐,可若有人用空壳尸做引......她喉间发紧,白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踏在一块冻硬的土块上,惊得前方流民纷纷避让。
那是个荒败的镇子,青瓦屋顶结着冰棱,村口土地庙前却围了百来号人。
人群中央的草棚正腾起浓烟,火星子劈啪炸响,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救火。“疫鬼!”有妇人抱着孩子后退,“去年春上这庙就闹过瘟病,现在火起得邪性,定是疫鬼要出来索命!”
苏锦言勒住缰绳,白马前蹄扬起半尺,又稳稳落下。
她鼻尖微动——浓烟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香,是熬药的味道。“阿星。”她唤来药童,“取我的避瘟囊分给众人。”说着翻身下马,墨绿斗篷在雪地上扫出一道深痕。
庙门被烟火熏得漆黑,她刚跨进去,呛人的焦糊味便扑面而来。
供桌倒在地上,香灰混着血渍凝结成块,供桌下蜷着个灰衣老人。
他白发沾着血污,右手还攥着半支烧了半截的药杵,左腕处缠着粗布,渗出的血已经发黑——是用自身血脉在封印什么。
“老人家!”苏锦言跪下身,指尖按上他颈侧。
脉搏细若游丝,却带着一股灼人的热度,像是有团火在他体内乱窜。
她掀开粗布,只见老人腕间爬满青紫色的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是瘟毒反噬。”她倒抽一口冷气,前世在南疆见过这种邪术——用活人做药引镇压瘟毒,一旦压制不住,毒火便会焚尽宿主全身。
老人浑浊的眼忽然睁开,枯槁的手死死攥住她手腕:“姑娘......你身上有药鼎气......”他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快......用针......”
苏锦言迅速取出金针匣,十二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掌心排成北斗状。
她咬碎舌尖,血珠滴在针尾,双色鼎纹从心口浮现,在两人之间凝成半透明的光罩。“定!”她低喝一声,银针分别刺入老人的大椎、膻中、气海诸穴,鼎纹突然转动,竟从老人体内吸出一颗黑紫色的毒核。
“好......好姑娘......”老人气息渐弱,手指摸索着她腕间的青铜镯,“你是‘药鼎之人’......紫宸宫......紫宸宫的炉......”话未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苏锦言闭了闭眼,替他合上双眼,这才看向脚边的药箱。
箱底压着半张残页,墨迹斑驳处隐约可见“九转还魂汤——需以帝王精血为引”。
她手指一颤,残页边缘还沾着老人的血,在雪光下红得刺眼。
“锦言。”
萧无衍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她将残页收进怀中,转身时正撞进他递来的斗篷里。“夜凉。”他说,指腹擦过她眼角未褪尽的黑纹,“秦九已让人清理了后巷的破院,我们扎营。”
营火噼啪作响时,四人围坐在草席上。
苏锦言摊开地图,用金针在“断渊谷”处点了个洞:“走官道最快,但皇陵的人必定截杀;走山道迂回,却能采到断渊谷新绽的蓝花——那是解‘活死人药’的关键。”
“你打算用药?”萧无衍握住她沾了药渍的手,拇指蹭掉她指节上的黑灰。
“不止药,还要’造病‘。”苏锦言抽出自己的手,在“青牛镇”处画了个圈,“让小石头四哥放出消息,说我重伤濒死,需入京求御医救治。
他们若想夺医经,必定追来。“她抬眼,目光扫过秦九和黑面鼓娘,”秦九布虚营阵,用我新制的药燃剂伪造气息;鼓娘带十人潜到溪流下游,洒迷神雾。“
黑面鼓娘摸出腰间的安魂鼓,指尖轻叩:“迷神雾会让他们产生幻觉?”
“会让他们看见最恐惧的东西。”苏锦言扯了扯嘴角,“比如同伴举刀,或者疫鬼索命。”
第三日清晨,斥候的马蹄声惊破晨雾。“三批黑衣人潜伏两侧山谷,约百人。”秦九将染血的探报递来,“为首的腰悬银铃,是皇陵暗卫的标记。”
苏锦言抚上腕间青铜镯,药燃芯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那是毒雾生效的信号。“动手。”她轻声说。
黄昏时,山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秦九带人搜遍尸体,最后捧来一枚青铜令符,表面刻着“紫宸卫”三个小字,边缘还带着暗纹。
萧无衍接过令符,指腹划过“紫宸”二字,眼底翻涌着暗潮:“这是父皇亲设的暗卫,直属帝王......”
“现在却听命于他人。”苏锦言将令符投入火中,火星子溅起,烧穿了“紫宸”二字,“说明真正的敌人,早已坐在龙椅边上。”
夜更深时,苏锦言独自走到崖边。
月光落在她掌心的金针上,针尾“言归”二字泛着冷光——这是她用母亲留下的断簪熔铸的,每根针都淬了母亲医经里的独门药引。“娘,这条路,我走得比您远了。”她对着月亮低语,风掀起斗篷,露出心口若隐若现的鼎纹。
忽然,左眼一阵刺痛。
她捂住眼睛,再睁眼时,视线里竟浮现出京城的轮廓——紫宸宫的飞檐上,浮着与“鸣颅鼓”同源的暗纹,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拢。“玄冥子不是终点......”她喃喃,声音被风卷走,“只是钥匙。”
血月不知何时升上天空,将雪地染成诡异的红。
远处传来江水的轰鸣,那是寒江在解冻。
苏锦言望着东方,那里有座渡头,此刻正隐在晨雾里。
“大人!”阿星的声音从营地方向传来,“船家说寒江夜渡最是凶险,可明日要涨春潮......”
苏锦言摸了摸腕间的青铜镯,转身走向营地。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雪地里那星嫩绿的草芽重叠在一起。
而江面上的雾,正越积越浓,像一块未掀开的幕布,藏着所有即将揭晓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