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苏锦言却觉得这冷意痛快。
她抬手将玉镯重新扣回腕间,金纹贴着皮肤发烫,像母亲当年抱她时的体温。
左瞳里那抹漆黑火光轻轻一跳,十里内的毒气流动突然在她意识里清晰起来——东南方三里外有团腐臭的青雾,西北方枯井下翻涌着腥甜的红毒,连营外敌军帐篷缝隙里渗出的毒丝,都如蛛网般在她眼底明灭。
“苏姑娘!”
急促的脚步声碾过积雪,秦九裹着寒气冲过来,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战王命人押了药戎司那个叛徒过来,说您要的‘识海毒图’在他手里。”
苏锦言转头时,正看见两个死士架着个青面男人踉跄过来。
那男人半边脸溃烂生蛆,另半边却白得渗人,见着她便像见了鬼,膝盖一弯就往雪地里跪:“小的...小的把图藏在舌下三年了,求您饶命!”他哆哆嗦嗦吐出片染血的人皮,展开竟是幅半人高的经络图,用暗紫毒汁绘着七处猩红节点,“这是‘万毒焚城’的毒枢,每处都用百人活祭养着...”
苏锦言指尖划过“喉魇坛”那个节点,冷笑从齿缝里泄出来:“他们拿活人当药引,我便拿毒当人药。”她抬眼看向秦九,“去把哑战鼓手带来。”
哑战鼓手被带过来时,脖颈还留着旧年鞭痕。
苏锦言摸出金针,在他耳后“听宫”穴上轻轻一挑——那是当年他被割去舌头时震坏的旧伤。
鼓手浑身剧颤,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比划,像在敲一面无形的鼓。
“跟着我。”苏锦言哼出半句残调,是前世师门祭典时的镇魂曲。
鼓手的手指顿住,又缓缓跟上,指节叩在空气中,竟真的震出嗡嗡回响。
两人的节奏越叠越快,苏锦言闭起眼,左眼黑火翻涌——远方毒阵的震动频率正顺着这声波钻进来,每阵毒雾发动前,都有半息的“静音裂隙”,像毒源切换时的空当。
“秦九,”她猛然睁眼,“三百精锐,每人臂缠银铃,铃里装‘清心散’。”见秦九挑眉,她勾唇一笑,“银铃声能混脚步声,清心散防毒雾,他们要当我的耳朵。”
夜袭定在丑时三刻。
苏锦言裹着黑斗篷走在最前,左眼替她劈开黑暗,连枯井边守卫的毒息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七窍渗着黑液,分明是被毒雾反噬昏迷的。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守卫溃烂的脖颈,左眼黑火“轰”地炸开,竟从腐肉里抽出根活态毒丝,像条黑色小蛇般缠上她手腕。
“收。”她心口的双色鼎纹发烫,黑蛇“咻”地钻了进去。
片刻后,她对着掌心吐出口青烟,掌心里躺着枚裹着黑霜的药丸,“这是毒芯丸,能引动同源毒阵。”她将药丸塞进秦九手里,“替换原毒芯,他们用死人传毒,我用死毒杀人。”
三枢连破时,萧无衍的信号火箭正划破夜空。
苏锦言站在第三枢的断墙上,看着远处敌军大营被佯动的喊杀声搅得人仰马翻,嘴角扬起冷刃般的弧度。
直到第四枢“心魇池”的守阵长老察觉异样,那声刺耳的“蚀神咒”穿透毒雾时,她才真正绷紧了神经。
无形的毒波铺天盖地涌来,冲在最前的士兵瞬间翻白眼栽倒。
苏锦言撕开衣襟,心口的双色鼎纹在风雪中发亮——外青如药焰,内黑如毒渊。
她迎着毒浪迈出一步,青黑光芒骤然暴涨,毒波像遇见漩涡的溪流,全部被吸入鼎纹。
左眼彻底转成漆黑,识海却开始翻涌,那些被她封印的师门血仇、母亲遗言突然撞了上来。
“清醒点!”她咬碎舌尖,腥甜的血顺着嘴角流进鼎纹,《青囊经》的护识口诀在脑海里炸响。
黑焰退去时,她踉跄着扶住池边的青石,掌心深深掐进肉里——四枢已控,剩下的,是最后一击。
“引火。”她站在高崖上,将最后一枚毒芯丸投入风里。
秦九点燃的“断魂线”如赤练蛇般窜向敌营,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远处传来四声闷响,四座毒枢同时爆燃,毒焰没有扩散,反而如倒卷的漩涡,朝着敌军大营疯狂反噬。
“苏锦言!”
熟悉的马蹄声碾碎风雪,萧无衍勒马停在她身侧。
他铠甲上还沾着血,却偏过头死死盯着她的左眼——那里的黑火正在褪去,可刚才的疯魔模样,足够让他心跳漏了半拍,“你现在...还分得清哪是药,哪是毒?”
她转头看他,眉梢沾着雪,笑意在眼角漾开:“我分得清。”风掀起她的斗篷,露出心口若隐若现的鼎纹,“因为现在——我就是药。”
话音未落,京城方向突然腾起一股暗红云烟,像被墨汁染透的绸子,在天际铺散开来。
苏锦言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
而在更远处的敌营方向,厚重的黑云正缓缓翻涌,三十六座刻满毒纹的“毒风车”在云下若隐若现,木轴转动的“吱呀”声,正随着夜风,朝着这边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