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上的荧光苔藓随着她的脚步明灭,苏锦言的指尖刚触到那道浅刻的纹路,掌心便传来灼烧般的热意。
借幽绿光线凑近一瞧,粗粝石面竟雕着半幅药方图解——药材配比的批注笔锋清瘦,正是母亲苏若雪年轻时惯用的“柳叶篆”。
“原来你早把线索藏在这里。”她喉间发紧,前世总以为母亲留下的残卷是被嫡姐烧毁,此刻才惊觉那些被撕去的页脚,原是化作了密道里的石上刻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子时三刻,井底鸣钟”的线索还悬在头顶。
越往深处走,密道的石砖越见陈旧。
当腐叶气息突然浓重十倍时,她的鞋尖撞上了一截凸起的青石板。
俯身拂去积尘,“药井”二字赫然入目。
井口直径不过两尺,铜钟倒扣其上,暗黄钟身布满绿锈,却独独铭文处擦得发亮:“鸣则魂归,静则永锢”。
苏锦言摸出袖中银针对着钟壁轻敲三下,“咚——咚——咚——”的闷响里,竟裹着极细的气音:“……救……我……”
她瞳孔骤缩。
指节扣住钟沿,腕间玉镯与铜器相碰发出脆响,像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活”时的触感。
咬着牙发力一掀,铜钟“当啷”落地,井底果然蜷缩着个人影。
女子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衣襟上沾着暗褐血渍,最骇人的是她颈侧皮肤下,正有淡紫色花瓣状纹路顺着血管游走。
苏锦言刚搭上她手腕,便如触蛇蝎般缩回手——脉息乱如沸水,却又奇异地规律,像是被什么外力强行牵引着跳动。
“人香傀。”她低咒一声。
前世在医经残卷里见过只言片语,用活人作花房培育梦归尘,花株顺着血脉生长,能操控宿主记忆与五感,最后连魂魄都会被绞成花肥。
指尖抵住对方膻中穴刺入银针,抽出时竟带出半寸淡紫花茎,茎上还凝着露珠似的血珠。
“小鸢……没死……”女子突然睁眼,涣散的瞳孔里浮起一丝清明,“他说……你不该活……”话音未落,她喉间滚动,一朵指甲盖大的白花从唇缝里钻出来,甜腥香气瞬间弥漫。
苏锦言早有准备,舌尖抵着上颚行起龟息术,呼吸细若游丝。
她扯下腰间汗巾,蘸了随身的断梦露——这是用母亲笔记里“醒神汤”改良的,专克幻香。
药液滴入小鸢鼻腔的刹那,女子浑身剧震,颤抖着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抠进她掌心,塞进来一枚骨笛。
“吹它……三短两长……能引路……也能……召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小鸢的手垂落,皮肤下的花瓣纹路突然疯长,不过眨眼便爬满整张脸,最后“噗”地绽开一朵碗大的紫花,将她面容彻底吞没。
苏锦言闭了闭眼,轻轻为她合上仍大睁的双眼。
前世她被嫡姐推入枯井时,也曾这样望着井口的天光,那时她想,如果有谁能拉她一把该多好。
“这一世,你不必再做诱饵。”她将小鸢的遗体安置进壁上的药龛,撒了把迷踪散——这是用夜交藤和蝉蜕磨的粉,能混淆追踪者的嗅觉。
又故意扯下袖口一片布,蘸了从柳扶风干尸上刮的毒粉,丢进左边岔道。
转身要走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脚步微顿——密道里的风变了。
方才是从深处往出口吹,此刻却逆着方向灌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果然追来了。”她勾唇冷笑,加快脚步往出口挪。
转过三道弯,前方石墙突然透出微光,影影绰绰立着个人。
“苏姑娘!”白霜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蹲在出口处的身影晃了晃,“你怎么还活着?!这地方不能久留,柳师早布下‘焚心阵’,一旦触发——”
“一旦触发,整条密道都会烧起来,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苏锦言截断她的话,目光像淬了冰,“你说的‘柳师’,可是当年为夺《青囊》残卷,砸了你恩师药炉的柳承安?”
白霜子脸色瞬间惨白,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三年前我中了寒毒,是他用‘续命散’救我……我、我下不了手……”她扯着苏锦言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求你快走吧!子时三刻的钟响已经过了,阵眼马上要——”
“轰——”
地道突然剧烈震动,石屑扑簌簌往下掉。
苏锦言被震得踉跄,扶着墙抬头,壁缝里正渗出一缕缕红雾,像极了烧红的铁水遇水腾起的蒸汽。
“焚心阵启动了。”她迅速翻开怀里的残卷,泛黄纸页上果然画着阵眼图——“初制养心散”的原型灶台之下。
“退到墙角!”她拔出腰间的济世令——这是太医院首座才有的信物,刻着“悬壶济世”四字的青铜令。
将令身对准地面的凹槽一插,只听“咔”的轻响,红雾突然转向,顺着石缝往深处涌去。
“苏锦言!”
上方传来萧无衍的声音,清冽如寒泉。
她仰头望去,出口处的青石板被掀开半尺,玄色大氅的一角垂下来,带着熟悉的沉水香。
“出口已清,速出。”
苏锦言最后望了眼密道深处。
红雾里,小鸢所在的药龛若隐若现,她摸了摸怀中的骨笛,凉丝丝的骨面贴着心口。
“下一个,轮到你知道什么叫‘不该活’了。”她低喃一声,抓住萧无衍垂下的手,借力跃出地道。
夜风吹得她额发乱飞,远处太医院的檐角风铃叮当作响。
萧无衍的暗卫们如夜枭般隐在树影里,见她出来,纷纷收了兵器。
“回府?”萧无衍替她理了理被石屑弄脏的衣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济世令,“还是……”
“去灵枢堂。”苏锦言将骨笛攥得更紧,“有些账,该算清了。”
萧无衍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按,算是应下。
两人转身往巷口走时,身后突然传来“咔”的轻响——那是骨笛上的暗扣被悄悄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