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元神还停在石台上，那两截银丝带悬在半空，一动不动。他盯着火盆里尸骨的轮廓，喉咙发紧。刚才萧沉渊伸手触火，凝出符文的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没来得及问那符文写了什么。
萧沉渊站在他身侧，手垂在腰间，指节微微泛白。他没再说话，但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那种惯常的冷笑，也不是疯癫的挑衅，而是压着什么东西，像在等一个确认。
江尘刚想开口，冰棺突然震动了一下。
霜花从表面剥落，露出更多婴孩的面容。那张脸极小，眉心一道浅痕，像是被什么划过。紧接着，一股寒气顺着石台蔓延上来，不是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直接压进元神深处。
“你们来了。”
声音没有来源，却在两人识海里同时响起。轻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冰棺上方浮现出一道人影。女子身形修长，穿着素白长裙，额前垂着细链，面容模糊不清，但能感觉到她在看他们。
“每一世，你们都走到了这里。”她开口，“只是这一次，终于齐了。”
江尘立刻后退半步，元神绷紧。他认得这种气息——不是敌人，也不是规则本身，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像是……源头。
萧沉渊却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谁？”他问。
“初代圣女。”那身影抬手，指尖轻轻点向冰棺中的尸骨，“也是第一个将双生之力封入天道的人。”
江尘心头一震。
“你说我们是祭品？”他声音很稳，但呼吸已经变重。
“不是祭品，是容器。”她语气平淡，“双生同命，一阴一阳，唯有在生死交汇之处完成仪式，才能镇压天道之乱。你们十世轮回，每一次相杀、相救、相融，都是在加固封印。”
江尘猛地抬头：“那你现在出现，是要重启？”
“不。”她摇头，“我是来见证终章的。”
话音未落，江尘识海突然翻涌。画面一闪——他看见自己跪在祭坛上，双手捧着半卷心诀，头顶雷光炸裂；下一瞬，他又成了旁观者，看着萧沉渊把剑刺进一个孩子的胸口，那孩子手腕上系着银丝带。
记忆错乱了。
他咬牙，立刻点燃识海边缘的一缕火。那是他每世重生时的习惯，焚掉沾血的衣袍，也焚掉残留的执念。这火早已融入元神，成了本能。
火焰一燃，幻象撕裂。
他清醒过来，立刻传音给萧沉渊：“她在改我们的记忆，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让我们‘认命’。”
萧沉渊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他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柄黑焰短刃——湮世烬。
下一秒，他猛然转身，将刀刺向冰棺！
刀尖触及棺盖的瞬间，火盆轰然爆燃。幽蓝火焰冲天而起，化作锁链缠住萧沉渊的手臂，直逼元神核心。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没有松手。
“你做什么？”初代圣女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打破它。”萧沉渊抬头，眼神锋利，“你说我们是容器，是仪式的一部分。可我问你——谁定的规矩？”
他手臂上的火焰越缠越紧，元神表面开始出现裂痕，但他还在笑。
“若这封印非破不可，那就由我来破！”
江尘不再犹豫。他放弃绘制逆封阵，转而将七瓶毒粉残意全部抽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声召唤。
他把手按在左腕位置。
那里本该有莲花刺青，如今只剩魂核深处的一道烙印。他用力一 press，玄灵体本源瞬间爆发。
金瞳转血，元神震荡。
两具婴孩尸骨同时颤动，银丝带断裂，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这些光点没有散开，反而在空中交织，缠绕成一条锁链——一半金纹，一半黑焰，像是从他们两人身上剥离出来的本质。
锁链倒卷，直贯初代圣女眉心。
她终于变了脸色。
“不可能……双生共鸣怎能反向封印创造者？”
“为什么不能？”江尘声音沙哑，“你说我们是祭品，可我们走到了这里。你说这是终点，可我们还能动手。”
他一步步向前，锁链随他意志收紧。
“你说我们完成了封印……”
“可我们还没说——同意。”
锁链猛然一绞，初代圣女的身影剧烈晃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强行压制。
“你们会毁掉一切……”她的声音开始破碎，“没有封印，天道将乱，众生皆亡……”
“那又如何？”萧沉渊咳出一口血，却还在笑，“我们活够了当棋子的日子。”
江尘没再说话。他抬起手，新道则锁链缓缓收回，缠绕在他手腕上。那光还在跳动，像是有生命。
石台震动停止。
冰棺崩解，化为碎玉洒落。火盆熄灭，只剩灰烬飘散。两具尸骨彻底化光，融入锁链之中。
初代圣女的身影最终碎成星屑，随风消散。最后一句低语飘过：
“……原来创道者，从来不是我。”
江尘站着没动。
他感觉左手在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那条新道则锁链贴在皮肤上，温热，却不烫。
萧沉渊单膝跪地，喘着气。他的月白长袍破损严重，摄魂铃垂在颈侧，不再响动。
过了很久，他抬头看向江尘。
“你还记得第一世吗？”他忽然问。
江尘摇头：“记不全。只记得炼魂炉，还有母亲塞进我袖子里的银丝带。”
“我记得到。”萧沉渊慢慢站起身，“你死在雪地里，手里抓着一根断绳。我把你埋了，用的是我自己的外袍。”
江尘看他一眼，没说话。
“后来每一世，我都找那根绳。”萧沉渊低声说，“找到你，杀了你，再看着你转生。我以为是任务，是宿命。可现在我想……也许我只是不想忘了你。”
江尘呼吸顿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锁链，忽然伸手，将其中一截扯下，抛向萧沉渊。
“接着。”
萧沉渊伸手接住。那截锁链落在他掌心，立刻与他的元神融合，留下一道淡淡的纹路。
“这是什么？”他问。
“新的规则。”江尘说，“不再是封印，也不是束缚。是我们自己写的。”
萧沉渊笑了下，这次不是冷笑，也不是疯笑，只是笑了笑。
石台中央，空气开始扭曲。那两截残留的银丝带缓缓升起，在半空旋转，逐渐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汇入地面裂缝。
一个漩涡正在形成。
不是能量外泄，也不是空间塌陷，而是一种新生的征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又像是要重新开始。
江尘盯着漩涡中心。
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萧沉渊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下一世。”萧沉渊忽然说，“你别再逃了。”
江尘侧头看他：“那你别再追着杀我。”
“不行。”萧沉渊摇头，“我得亲手杀你一次——在你背叛我之前。”
江尘没反驳。
他只是抬起手，将剩余的锁链缠在右臂上。那光还在跳动，像是心跳。
漩涡越转越快，中心开始发出微弱的光。石台边缘裂开细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
江尘感觉到元神还在震荡，融合尚未完全稳定。他需要时间，但他们没有。
萧沉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如果这一局输了。”他说，“下次见面，我还要你当我的恶。”
江尘看着他，点头。
“好。”
漩涡中心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刺目强光。一股吸力从下方传来，不是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元神本质。
江尘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像是要被撕开。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萧沉渊的手。
两人的元神再次共振，锁链发出嗡鸣。
光柱冲天而起，整个石台陷入一片白芒。
在光芒最盛的瞬间，江尘看到漩涡底部浮现出一行字——
“双生同棺，命归于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