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鞋底碾过一块半透明的碎石,发出细微的裂响。
那声音不大,却让整条夹道的雾气都震了一下。他左臂一麻,像是被冰锥刺入肘窝,低头看去,皮肤已从伤口处开始龟裂,裂纹如蛛网蔓延,渗出的不是血,是泛着紫光的黑液。
他没停下脚步,反手扯开袖口,露出内衬上的血莲纹布条。布条刚碰到伤口,便猛地吸住,像活物般贴紧皮肉。可不过眨眼工夫,那红纹竟开始扭曲变形,丝线自行编织成一片月白色衣角,袖口赫然浮现出黑洞吞噬万物的图腾。
江尘手指一紧,直接将布条撕下。
布条在他掌心蜷缩,颜色由红转灰,最终化作一小撮粉末,随风散尽。他把残渣塞进怀里,不再看它一眼。左臂的裂口还在扩散,黑气顺着经络往肩头爬,雷光在体内冲撞,却被那毒缠住,如同陷入泥沼。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五指成爪,将灵血按上左臂。血刚接触皮肤,就被黑气卷走,连一丝波动都没激起。他瞳孔微缩,终于意识到——这毒不认规则,不畏属性,它是混沌之物,专噬灵体。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落下,左臂的痛就加深一分。但他不能停。玄灵戒在指尖发烫,越来越热,仿佛要烧进骨头里。他知道那是天门投影在逼近,也意味着他正一步步踏入萧沉渊设下的命轨中心。
宫墙夹道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坍塌的偏殿。柱子倒了大半,瓦砾堆在地面上,有些还冒着淡淡的紫烟。他跨过一根断裂的横梁,脚下踩到一块完整的晶石——比先前那块更大,通体漆黑,表面却透出诡异的光泽,像是凝固的雾。
他本想避开,可就在抬脚瞬间,戒指突然剧震。
头顶上方,虚空中浮现出那扇倒悬的天门。比之前清晰太多,门框漆黑如渊,缝隙中不断溢出紫黑色雾流,垂落下来,在空中凝成九条粗壮锁链。那些锁链并非静止,而是缓缓旋转,每一根上都刻着古老符文,像是用血写成。
江尘盯着其中一条。
那条锁链离他最近,正对着他的方向缓缓转动。当符文朝向他时,三个字清晰浮现——
江沉渊。
不是“萧”,是“江”。他的姓,和那个名字,合在一起,像一道早已写好的祭文。
他站在原地,呼吸未乱,心跳平稳。可左腕上的莲花刺青却开始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知道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象。这是命运被篡改后的回响。
萧沉渊没死。他的元神藏在地脉深处,借九大洲倒灌的灵气炼出了这扇门。而所谓的“毒雾”,根本不是灾厄,是他在重写天地规则时留下的笔迹。每一个中毒之人,都是他刻下的字符;每一块凝结的晶石,都是他埋下的节点。
江尘现在走的这条路,正是由这些节点串联而成的命途。
他抬起右手,从怀中摸出最后半颗抗毒丹。药丸已经发黑,表面裂开细纹,效力所剩无几。他没犹豫,一口吞下。苦味立刻在喉间炸开,胃里翻搅,额角渗出冷汗。但这点不适比起左臂的侵蚀,根本不值一提。
药力散开的瞬间,他并指为剑,蘸取臂上流出的毒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逆向封印符。
血符成形,立刻燃烧起来,火焰呈暗金色,带着雷意。周遭雾气被逼退数尺,天门投影也因此稳定了几息。就在这短暂清明中,他死死盯住那三个字。
“江沉渊”。
笔画之间,有血丝流动,像是有人在背后持续书写,不断滋养这个名字的存在。这不是结果,是过程——一个正在进行的命名仪式。
他忽然明白过来。
萧沉渊不是想拉他回去,而是要把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不是复仇,不是对抗,是要将他们共同的命运彻底熔铸,以双生之名,重启天道。
所以他才会留下这句话。
所以他才会让毒雾避开莲花刺青。
因为他知道,那一抹白璃的气息,才是唯一能承受混沌之力的容器。
江尘收回手,任由血顺着指尖滴落。地面的晶石被血沾染,发出轻微的“嗤”声,表面竟开始融化,露出内部一团蠕动的黑核。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那团核心。
指尖还未触及,玄灵戒猛然一烫,仿佛警告。但他没有缩手。指甲刮过黑核表面,带出一丝极细的丝线。那丝线离体即燃,化作一缕紫烟,飘向空中,竟与天门的一条锁链相连。
他缓缓站起身。
左臂的裂口已蔓延至肩胛,黑气几乎侵入心脉。雷光在体内挣扎,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仍站着,没有后退半步。
他知道再往前,就是皇城地脉入口。那里埋着初代圣女的残魂,也藏着天道最原始的裂缝。萧沉渊的元神就在下面,等着他下去。
他也知道,一旦踏入,就再无回头路。
要么被混沌吞噬,成为新天道的养料;
要么亲手斩断这条命轨,哪怕代价是自身崩解。
他解开外袍,撕下最后一截内衬布条,重新缠上左臂。这一次,他没再试图封堵伤口,而是将布条打了个死结,固定在裂口上方,像是为某种仪式做准备。
然后他迈步向前。
穿过废殿,踏上通往地下的石阶。台阶冰冷,每一步都激起一圈微弱的震荡。雾气在他身后合拢,仿佛整座皇城都在闭合嘴巴。
头顶的天门依旧悬浮,九条锁链缓缓旋转。其中一条上,“江沉渊”三字越来越亮,像是即将点燃。
江尘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左眼金瞳幽光流转,映着那扇门,也映着那三个字。
石阶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古老的封印纹路,早已斑驳不堪。他伸手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开了。
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晶尘,像是凝固的毒雾碎片。正中央,有一块凸起的石台,台上放着一枚断裂的玉簪。
他走向石台。
左臂的布条突然绷紧,发出一声轻响。
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