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膝盖还在发颤,断簪插在祭坛裂痕里,撑住他摇晃的身体。左臂垂着,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烫出一个个小坑。他没抬头,但知道有人来了。
不是风带来的动静,是气息——熟悉的、带着灼烧感的温度,从七公主心口那团混沌气团中缓缓升起。
萧沉渊站在那里,月白长袍一尘不染,黑洞纹路在他衣襟上蠕动,像活物呼吸。可江尘清楚,这不是本体,是分身。由混沌凝成,由执念驱动,是他和萧沉渊之间撕不开又斩不断的因果所化。
“游戏结束了。”那人开口,声音与萧沉渊无异,却少了一丝温度,“你破了规则,也毁了他自己。”
江尘冷笑,手指扣紧断簪柄。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废话。肩上的伤还在流血,毒火在经脉里乱窜,但他不能倒。
分身抬手,掌心浮起一团黑火,湮世烬的气息瞬间压满整个祭坛。他没有看江尘,目光落在昏迷的七公主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地面炸开一道冰光。
一杆冰枪自下而上刺穿分身足底,将他钉在原地。碎石飞溅中,银发少年跃出裂缝,手持刻着“璃”字的冰刃,一脚踩上冰枪枪杆,怒吼:“你杀我姐百世,这次轮到我守她!”
是白螭。
江尘瞳孔微缩。他没想到这小子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更没想到的是,白螭嘴角已经渗出血丝,显然强行催动血脉之力代价不小。
分身低头看了看贯穿脚背的冰枪,没挣扎,只是轻轻笑了声:“雪妖族……每世都被漏算的一个。”
话音未落,黑火暴涨,沿着冰枪一路烧向白螭手腕。白螭咬牙挥刃劈下,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震退数步,单膝跪地,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喷出。
江尘趁机动了。
他拔起断簪,左手迅速从藏青弟子服内衬暗袋摸出最后三瓶毒粉。瓶身沾了血,滑腻难握,但他没松手。指缝间粉末混合,泛出暗红光泽——这是他早年从白璃遗物中学来的秘法,专破魂体连接。
分身察觉动作,猛然转头,眼中黑雾翻涌。他抬手,五指张开,空中顿时浮现九道轮回幻影:炼魂炉边的少年、被钉在祭台上的心诀载体、倒在雪地里的废脉躯壳……全是江尘死过的模样。
那些画面扑面而来,钻进识海,像针一样扎进神志。
江尘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随即把断簪狠狠捅进肩胛旧伤。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额头冷汗滚落。
“不是谁都能用他的脸说话。”他低语,右手一扬,毒粉化作血线,顺着冰枪攀爬而上,缠住分身小腿,迅速封住经脉。
分身开始挣扎,黑火四溢,冰枪出现裂纹。就在这时,一道雪袍身影从虚空中走出。
拄骨杖的老者站定,目光如刀,直刺分身眉心。他没说话,只将颈间一条染血的襁褓布条解下,轻轻一抛。
布条飞出,上面“璃”字忽然发烫,与江尘腕间莲花刺青同时震动。两者共鸣,空气中响起极轻的嗡鸣。
布条绕上分身脖颈,像锁链收紧。他终于露出痛苦之色,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你们……都不该活……”
江尘喘着粗气,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知道这具分身不是单纯的敌人,而是某种残留意识的聚合——是萧沉渊不愿承认的软弱,也是他自己藏在心底的执念。
可现在,必须毁掉它。
他一步步靠近,左臂因失血而麻木,右手指尖仍攥着最后一撮毒粉。分身察觉意图,猛然抬头,眼中黑雾翻腾,湮世烬再度凝聚于掌心。
江尘不管不顾,扑身向前,在对方出手前滚至背后,左手死死扣住其后颈,右手捏开耳道,将毒粉强行灌入。
粉末入体刹那,分身全身剧震。
他面容扭曲,五官错位,忽而狰狞,忽而哀伤,最后定格成一张年轻的面孔——十七岁,鸦羽长发,眼底藏着狠意与孤独。那是江尘自己,第一世转生时的模样。
少年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梦话:“这次……我陪你。”
说完,他闭上眼,身体不再反抗,任由毒力侵蚀魂核。黑火熄灭,冰枪崩裂成碎屑,唯有那具躯体静静站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白螭趴在地上,喘得厉害,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雪妖长老拄着骨杖走近,看了一眼僵立的分身,又看向江尘。
“这不是终结。”他声音沙哑,“是他在借你之手,复活他自己。”
江尘没回应。他靠断簪支撑着站稳,目光死死盯住那张凝固的脸。他知道长老说得对。这分身不该存在,除非萧沉渊本体有意放任——甚至推动。
可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看见那个少年?为什么让他说出那句话?
他抬起手,想触碰分身的脸,却又停在半空。
就在这时,分身眼角滑下一滴泪。
不是黑雾,不是血,是清澈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接触到江尘指尖的瞬间,突然蒸发,留下一丝极淡的莲香。
江尘的手抖了一下。
雪妖长老猛地抬头,骨杖重重顿地。白螭挣扎着睁眼,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江尘还站在原地,指尖悬在分身脸侧,没有收回。
那滴泪的气味,和他焚毁的每一件染血衣袍上,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