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没从冰簪上移开,石室门口的干尸已经挤进来三具。蓝火在它们眼窝里跳动,映得岩壁上的阵纹忽明忽暗。他没往后退,反而往前半步,把装残片的瓷瓶塞进最内侧的袖袋,左手直接撕开藏青服的左袖。
莲花刺青露了出来,紧贴着皮肤搏动,像有东西在下面爬。
他咬破舌尖,血滑到喉咙口,没咽。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对着最近那具干尸的胸腔——那里插着半截刻“璃”字的冰刃。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倒像从地底熔岩里翻上来的。
“回来。”
话音落的瞬间,左眼金瞳炸开血丝,七煞火从心口逆冲而上,烧断三根细若游丝的经脉。他不管,反而张嘴一吸。
干尸胸口的冰刃猛地一震,咔地裂开一道缝。紧接着,整具躯体像被抽了骨,轰然塌成黑灰。一股黑雾顺着江尘的鼻腔钻进去,直灌丹田。
第二具、第三具接连崩解,魔气如蛇群涌入。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但脊背挺得笔直。皮肤下的血色莲纹开始蔓延,从手腕爬向肩头,像活物在游走。七十二具干尸围成的蓝火环开始颤抖,火线扭曲,原本压制灵气的封灵网出现裂痕。
苏蘅还躺在青铜板前,右眼窝空着,左眼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江尘没看她。他知道她为什么来,也知道她背后的线是谁在拉。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他抬起右手,又吸。
四具、六具、九具……干尸接连化灰。魔气太浓,冲进经脉后和七煞火撞在一起,烧得他五脏发烫。他能感觉到左眼的血瞳收不回来了,视野边缘泛着红,像隔着一层血膜看世界。
第十具干尸崩解时,地宫顶部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有人来了。
江尘没停。他不能停。七煞火压不住外来魔气,唯一的活路就是把它们炼了,或者被它们吞了。
他右手猛地拍地,掌心毒粉炸开,黑灰混着凝气灰在地面划出一道线。魔气顺着这道线往他体内灌,速度翻倍。
干尸只剩六十具,蓝火环断了三处。
石室顶部的裂缝扩大,一道人影从暗道跃下,落地时踩碎了一块焦骨。来人披着散修盟长老的灰袍,手里捏着一张镇魔符,符纸边缘已经泛黑,显然是灌了真元。
“住手!”那人吼,“你再吸,魂都要炸了!”
江尘充耳不闻。他左眼血光一扫,直接锁住对方。
长老手一抖,镇魔符差点脱手。他没见过这种眼神——不是疯,不是怒,是饿。像饿了千年的人看见肉。
“你不是江尘!”长老退了半步,“药王谷的废脉弟子,怎么可能吞魔修残魂?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江尘忽然抬手,五指成爪,对着剩余干尸一抓。
六十具干尸同时爆开,黑雾如潮水涌来,全数钻进他口鼻。血色莲纹瞬间爬满半边身子,藏青服被撑裂,袖口、衣摆烧出焦边。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离地三寸,七煞火从七窍往外喷,和魔气绞在一起,形成一圈黑红相间的气旋。
长老脸色变了:“你疯了!这是魔修夺舍的路子!”
江尘落地,膝盖砸出一圈裂纹。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皮肤下浮出密密麻麻的黑纹,像锁链缠着筋脉。他知道这是魂魄枷锁加深的征兆,也知道萧沉渊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笑了。
但他不在乎。
他抬起手,一把抓住从自己心口冲出来的七煞火,硬生生往丹田里按。火流和魔气撞在一起,炸得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青铜板上。
血没流,直接被板子吸了进去。
江尘喘了两口气,转头看向长老。血瞳映着对方的脸,像在看一块死肉。
“你说对了。”他声音沙哑,“我不是江尘。”
长老一愣。
“我是那个被你们推入炼魂炉的第十世。”江尘抬起右手,掌心魔气翻涌,凝成一支漆黑光箭,箭尖对准对方咽喉,“你们烧了我的魂,抽了我的灵,还要我谢你们赐道?”
长老慌了,抬手就要贴符。
江尘动了。
光箭脱手,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噗地一声,钉穿长老右肩,把他整个人钉在岩壁上。符纸飘落,还没沾地就烧成了灰。
“我不杀你。”江尘走近两步,盯着对方抽搐的脸,“我要你活着回去。”
长老喉咙咯咯响,想骂,却只能吐血。
“告诉正道。”江尘伸手,把光箭往里推了半寸,血顺着岩壁流下来,“我江尘,吞了七十二个刽子手的魔气,成了半魔。他们当年怎么对白璃,我怎么还回去。”
长老瞪着眼,满脸惊骇。
江尘松手,转身走向石台。他能感觉到体内魔气还在乱窜,七煞火压得越来越吃力。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杀他,他自己就会炸成灰。
但他必须再撑一会儿。
他跃上石台,双掌合拢,将剩余魔气全数逼入掌心。黑雾翻滚,压缩成一支丈长光箭,箭身缠着七煞火,像一条活的毒龙。
他抬头,盯着地宫穹顶。
那里有三道封魔阵纹,是正道留下的镇压手段。千年来没人敢碰,碰了就是与整个正道为敌。
江尘咧了咧嘴。
他双手举起光箭,猛地往上一掷。
轰——!
岩石炸开,碎块如雨落下。光箭破顶而出,直冲云霄。远处天际闷雷滚动,乌云瞬间聚拢,电光在云层里穿梭。
江尘站在破洞下方,尘烟落满肩头。他能感觉到外界的灵气在震,各大宗门的守山大阵已经开始运转。不出半日,他的名字就会传遍天下。
“半魔江尘,弑杀同道,吞噬魔修残魂……”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练习别人会怎么骂他。
身后,长老还在岩壁上挣扎。苏蘅慢慢坐起来,右手摸向断链,指尖发抖。
江尘没回头。他从腰间取下七只瓷瓶,挨个检查。装“镇脉粉”的那只瓶身发烫,里面的粉末已经结块。他把它放回原位,又摸出最左边那只,拔掉塞子,倒出一撮灰白色药粉,塞进嘴里。
苦得他皱了眉。
这是他自己配的压火散,能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他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七煞火和魔气的反噬会让他彻底失控。
他最后看了眼青铜板上的地图。那滴血的标记还在发光,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没再碰。
转身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苏蘅正盯着他,左眼映着穹顶漏下的天光。
“你早知道会这样?”她哑着嗓子问。
江尘没回答。他只是把冰簪从发间拔下来,插回腰带。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然后他走向侧道。
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他走得很稳,但左手一直按着心口。那里跳得不正常,一下重,一下轻,像有东西在撞。
他知道那是魔气在侵蚀心脉。
也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再是躲在暗处的棋子。
他是半魔。
是他们嘴里该杀的孽种。
也是,唯一能撕开这张天网的人。
他走到通道尽头,抬手推开石门。
门外是废弃矿道,空气里飘着硫磺味。远处有脚步声,至少十人,正往这边赶。
江尘没躲。
他站在门边,右手握紧最后一只装满“燃骨粉”的瓷瓶,指节发白。
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