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还按在心口，皮肤下的金线没有停，继续往深处爬。他撑着雪地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左眼的血光还在，像烧尽的炭火，暗红发烫，但没熄。他抬起手，用袖口狠狠擦了下眼角，血丝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雪上，立刻结成冰粒。
他没看，只把歃血刀从冰里拔出来。
刀柄一入手，那三音节的镇魂歌又响了，短促、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没甩，也没扔，反而把刀横在胸前，用掌心压住刀身。毒火从指尖涌出，顺着刀纹烧进去，把那点余音封在刀脊深处。刀身震了一下，随即安静。
他撕下一块衣角，缠住左腕的莲花刺青。布料刚贴上皮肤，就结了一层薄霜。他没管，攥紧刀，朝着前方那道悬浮的血色莲瓣门走去。
门在空中，没有框，也没有墙，就那么浮着，像一片被风托住的花瓣。边缘渗着暗红的光，像是刚从谁的心口割下来。他伸手触过去，门没动，可他心口那片残页突然一烫，金线猛地一跳，直冲喉咙。
他跨了进去。
秘境里没有地，也没有天。脚下是流动的暗红纹路，像血管在蠕动。四周漂浮着无数冰晶，每一块里面都封着一段记忆——他看见苏蘅跪在丹炉前，右眼流着血；看见她把银针一根根插进自己脊背；看见她对着一面铜镜，剜出右眼时连眉头都没皱。
他往前走，脚步踩在纹路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
苏蘅跪在中央，双手撑地，背上浮出一道裂痕，从颈后一直延伸到腰际。她整个人在抖，可嘴角却在笑。她面前悬浮着一团黑雾，那是丹灵，正被她一点点吸进体内。她的胸口浮现出一朵冰莲，花瓣半开，花心处是旋转的幽光。
江尘冲过去，抬手就是一掌毒火。
火还没到，苏蘅猛地抬头，右眼黑洞洞的，左眼却泛着诡异的金光。她抬手一挡，火势被弹开，撞在远处冰晶上，炸出一片裂纹。
“别碰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冰层底下挤出来的，“它该回来了。”
江尘没停，反手抽出歃血刀，刀锋直指她心口的冰莲：“你吞不下它。”
“我能。”她笑了，嘴角裂开一道细缝，渗出血丝，“我等这一天，比你早七年。”
她话音未落，背后裂痕猛然张开，一股黑气冲出，卷向江尘。他侧身避过，可左眼突然剧痛，血光暴涨，视野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不是人声，像野兽。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松开了刀。
毒火从七只瓷瓶里自动溢出，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火环。可火环刚成，就被四周涌来的魔气吞噬。那些魔气像是闻到了什么，从四面八方聚来，钻进他的口鼻、耳朵、皮肤。他开始吸，不是主动，是身体在吸，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涌进洪水。
琉璃金瞳彻底裂开，血色旋涡在眼眶里旋转。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魔气顺着掌心纹路钻进去，顺着经脉往心口冲。残页的位置开始发烫，皮肤下浮现出扭曲的符文，一闪即逝。
苏蘅还在吞丹灵。她的冰莲完全绽放，花心幽光越来越亮。可就在那一瞬，她耳后浮现出一道莲纹，和江尘腕间的刺青一模一样。两道纹路同时发烫，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
江尘猛地抬头，血瞳锁定她。
他终于明白——不是她主动吞丹灵，是丹灵在认主。它感知到了和白璃同源的血脉，而苏蘅体内的玄阴灵脉，正在暴走，把它往里拽。
他冲过去，一掌拍在她后心。
本想用毒火切断连接，可掌心一贴上她皮肤，体内的魔气突然调转方向，顺着掌心冲进她体内。苏蘅浑身一震，冰莲剧烈颤动，幽光炸开，化作一道冲击波，把江尘掀飞出去。
他撞在远处冰晶上，骨头发出闷响。还没爬起来，耳边响起一声铃音。
清脆，短促，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摄魂铃。
萧沉渊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里响起：“喂它。”
江尘咬牙，把舌尖咬穿。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可那声音没断。
“以血为引，以魂为薪。”萧沉渊的声音像在笑，“你体内的东西，等这一刻，比你更久。”
他抬手，想用毒火封住耳朵，可手刚抬到一半，左腕刺青突然爆裂般剧痛。他低头，看见莲花纹路在皮肤下蠕动，像是活了一样。心口残页的位置，符文再次浮现，这次只有一字——“祭”。
他喉咙发紧，想骂，想吼，可张嘴只吐出一口黑血。
血落地的瞬间，魔气再次涌来，比之前更猛。他的身体开始失控，五指抓地，指甲崩裂，可还是在往前爬。他想停下，可肌肉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牵着走。
他爬到苏蘅身边，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手腕。
血涌出来，滴在她心口的冰莲上。
冰莲猛地一缩，随即张开，把那滴血吸了进去。幽光暴涨，苏蘅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倒去。江尘伸手扶住她，可就在接触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心口的残页在动——那片融入皮肤的符文，正在重组。
不是“祭”。
是“锁”。
他还没反应过来，识海里那道铃音又响了。
“不够。”萧沉渊说，“再深一点。”
江尘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对准自己心口，缓缓刺入。
皮肉裂开，血顺着指缝流下，可他没感觉。他只看见，指尖触到残页的瞬间，那片符文彻底亮了。一道锁链的虚影从他心口升起，另一端，直指虚空深处。
就在这时，秘境入口传来一声炸响。
血衣侯的残躯撞了进来，半边面具已经碎裂，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肉。他没动，只是站在那里，身体突然膨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下一瞬，血肉炸裂，无数细小的黑点喷涌而出，像雨一样洒在地面。
那些黑点落地即活，扭曲着爬向四周，全是噬心蛊。
江尘的手还插在自己心口，血顺着指尖滴落。
苏蘅睁着眼，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听见了吗？”
江尘没动。
“它在叫你。”她抬手，指尖擦过他左眼的血痕，“不是命令，是呼唤。”
他终于转头看她。
她嘴角又裂开了，可还在笑：“你不怕吗？它叫你去锁它，可你才是被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