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秦轶的罗伦士湾流横亘在雨后的庭院中央,轮胎碾过积水潭时溅起的水花惊飞了一树麻雀。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秦轶半张隐在阴影里的侧脸——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比手术灯还刺眼,镜链垂落的弧度都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上车。」他指节叩击车门的节奏与腕表秒针同步,机械齿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你答应过,修我那辆 V12。」
路栀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宽大的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她故意把字句咬得又轻又慢,舌尖抵着齿缝吐气:「我说的是『考虑』——」
尾音还悬在空气里,驾驶位的保镖已经利落地按下自动开门按钮。秦轶迈出车厢时,定制牛津鞋碾碎了落在她脚边的一截枯枝,断裂声清脆得像某种警告。
他单手拎起她的行李袋,另一只手突然撑在她耳后的门框上,沉香混着硝烟的气息瞬间侵占了所有感官。「现在你欠我两条命。」他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尚未愈合的擦伤,「手术费是我付的,IcU 床位是我调的。」
路栀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下意识仰头,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瞳孔里——那里面沉着十二年前香山澳雨夜的倒影。
「修车抵债...」他的拇指忽然蹭过她虎口结痂的咬痕,那是她昏迷时自己咬的,「很公平。」
走廊的穿堂风掠过,吹乱他一丝不苟的领带。路栀突然伸手拽住那条深蓝条纹的丝绸,力道大得把他扯得更近。消毒水味里混进他领口淡淡的沉香,她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轻笑:「秦先生亲自当抵押物的话……成交。」
秦轶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在她攥着领带的手指上——那里还留着输液的淤青,却已经能勒得他呼吸困难。
「安全带系好。」最终他只是抽回领带,转身时唇角擦过她扬起的发丝,「买了草莓冰棍,但不要贪凉。」
路栀看着被他体温焐热的行李带,突然发现上面用金线绣了枚小小的铜钱。一旁的男人正用受伤的那只手拆着冰棍包装,绷带边缘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牙印——那是她高烧时咬的。
(此刻后视镜里,顾北站在医院顶楼抛接着一枚太极球,而方刚的改装车正尾随在第三个路口——但罗伦士的隔音太好,路栀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秦轶假装平静的呼吸。)
一月前——
「顾北。」
「哥。」
顾川站在落地窗前,海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窗外游走。他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丝,指腹染上一抹刺目的红。
「我要回山闭关月余。」他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有事找昭微。」
顾北眉头一皱,上前两步:「需要我一起吗?」
「不必。」顾川摇头,目光穿透雨帘望向远处青黑色的山影,「有师爷在。」他顿了顿,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被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你就留在海城。这次的事闹得挺大……咳咳……那边暂时会消停点。」
顾北盯着他哥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里一沉:「你伤得不轻。」
顾川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沉香木珠串,那是师爷去年赠他的生辰礼,「死不了。」他转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风衣,动作牵动了内伤,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师爷的药炉子怕是又要烧起来了。」
窗外,暴雨如注。顾北看着他哥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手里攥着的手机亮起——是昭微发来的消息:
「小北,少爷的伤,师爷能治好吗?」
顾北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许久才回复:
「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救他,就只有师爷了。」
顾川驱车驶离海城,后视镜里繁华的灯火渐渐远去。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在肋间——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内伤,是三天前那场恶战留下的。他突然猛打方向盘拐入高速匝道,肋间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瞥了眼副驾驶座上那个泛黄的文件袋——师父老杰克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
「等那个开 V12 的小子找来...」老杰克当时咳着血说,「把这份传承交给他...」
回忆被对面驶来的卡车远光灯打断。刺目的光线正好照在文件袋上,顾川清楚地看见袋口露出的文件一角——上面赫然是香山澳司法局的防伪码。那么,秦轶手里的,又是哪份文件...
山路蜿蜒向上,天空竟飘起了雪。车灯照在「青崖山」的石碑上,斑驳的刻痕里积了薄雪。
半山腰的老宅亮着灯,药炉的烟气从窗缝溢出,混着雪雾,在山间织成一片朦胧。
檐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师爷拄着藤杖立在阶前,雪落满肩。
「又逞强。」老人冷哼一声,藤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这次是断了三根肋骨,还是伤了心脉?」
顾川笑了笑,血迹又从唇角渗出:「您老英明。」
师爷瞪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药炉子烧了三天三夜,就等你这个不肖子孙回来。」
顾川跟在后面,雪地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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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掠过露台,吹动攀援在车库外墙的爬山虎,叶片沙沙作响。一只夜莺落在铁艺栏杆上,歪头打量着室内高大的男人。
秦轶背对着路栀,站在灯光下,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份泛黄的文件,纸张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无数次。
路栀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线头,喉咙有些发紧。
「秦先生……」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轻。
秦轶转过身,眉梢微挑,眼底映着暖黄的灯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叫起秦先生了?」他嗓音低沉,带着点调侃,「之前不是还『秦轶』『秦轶』的,连名带姓喊得挺顺口。」
路栀抿了抿唇,视线微微低垂,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想问监护权的事。」
秦轶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她。
纸张很旧,触感微凉,上面印着中葡双语公证的条款。路栀的目光落在第 17 条——「若监护人 李 山 发生意外,监护权自动移交至担保人 秦 轶 。」
她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我们十二年前就见过。」秦轶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投进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
路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个是顾北替方刚送来的 hANS 装置,里面的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秦轶从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护具,递给她,「还有这个。」
——是方刚之前给她的那套护具,内侧还残留着淡淡的机油味。
「医院送来的。」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她的情绪,「我先进去处理点公司的事情。」
他转身的瞬间,路栀忽然开口:「秦轶。」
他停住。
低头看着那份文件,上面盖着蓝色的国际汽联紧急事务章,还有医疗官的签名,以及……
秦轶的签名。
笔迹尚显青涩,却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
——十二年前,望东洋赛道的那场雨夜。她被老杰克从撞毁的赛车残骸里拖出来,浑身是血,意识模糊。而彼时年轻的秦轶,作为赛事主办方代表,在临时监护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从未想过,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被绑在了一起。
秦轶看着她,忽然抬手,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别怕。」他低声说,嗓音沉缓而笃定,「一切有我。」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喧嚣,而车库里的时间却仿佛静止。
路栀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纸张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烫。
——像是那枚铜钱,像是他的承诺,像是十二年前那个雨夜里,未曾熄灭的光。
「秦先生!需要保镖吗?」路栀眼神坚定地朝秦轶喊道。
秦轶的脚步顿住,高大的身影在车库门口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侧过半边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眉梢微挑:「贵吗?」
路栀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眼神倔强:「免费!会修车。」
夜风从敞开的车库门灌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秦轶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回来,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190cm 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路栀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成交。」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过——」
他忽然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深邃而危险:「我的学费很贵。」
路栀不服输地迎上他的视线:「有多贵?」
秦轶低笑一声,拇指在她唇边轻轻蹭过,像是擦掉并不存在的灰尘:「得用你一辈子修车的手艺来抵。」
路栀耳尖一热,但仍旧梗着脖子:「……那得看你教得够不够好。」
秦轶眸色一暗,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一个利落的转身,将她按在了身后的工具柜上。他的手臂屈肘呈 90 度直角,小臂横压在她头顶上方 20cm 处的工具柜凹槽里,胸膛几乎贴着她的鼻尖,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第一课——」
「近身格斗,最重要的不是力量。」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温热而危险,「而是——」
他忽然贴近她的耳边,薄唇几乎擦过她的耳垂,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让对手心甘情愿认输。」
路栀心跳漏了一拍,但嘴上仍旧不服:「……你这是在教格斗,还是在耍流氓?」
秦轶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来:「你觉得呢?」
窗外,夜风卷起一片落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像是无声的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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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6:15,车库底层。
路栀推开门的瞬间,感应灯带次第亮起,冷白的光线如水般漫过地面。她来得太早,晨雾还凝在玻璃上,指尖划过时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秦轶背对着她站在中央升降台前,黑色高领毛衣裹着宽肩窄腰的轮廓,袖口卷至肘部,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分明。他头也没回,声音低沉:「虹膜认证。」
路栀挑眉,刚走近两步,天花板突然降下一道蓝光扫过她的眼睛。
「滴——」
地面无声滑开,隐藏式升降台缓缓升起——
路栀的呼吸滞了一瞬。
眼前赫然是一个微缩版的 F1 维修站,数控工具墙、动态平衡仪、甚至还有全息投影的赛道模拟器。她的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喉间挤出一声:「……你这是把车队搬家里了?」
但路栀很快发现异常,「EcU 呢?」她摸着光秃秃的引擎舱。
秦轶轻笑。
她猛地直起身,却见秦轶已经褪下腕表,随意丢在工具台上。「嗒」的一声轻响,表盘背面刻着的「qx」字样在灯光下晃了晃。
「先学这个。」
一副暗红色半指拳套迎面飞来,路栀下意识接住,皮革触感冰凉。她抬头时,秦轶正在解袖扣,精壮的小臂上青筋随着动作微微隆起。
「老杰克教你的五禽戏,」他慢条斯理地卷起另一边袖口,「漏了最关键一式。」
话音未落,男人身形骤动!
——泰拳杀招·鳄鱼摆尾!
秦轶的右腿如钢鞭般横扫而来,撕裂空气的呼啸声让路栀浑身汗毛倒竖。她本能地后仰,却见那记扫腿在鼻尖前急停,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第一式。」他收腿的瞬间突然变招,左肘如战斧般劈下,「胫骨格挡。」
路栀双臂交叉硬接,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后退,鞋底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声响。她还没站稳,秦轶已经贴身逼近——
——泰拳内围·箍颈膝撞!
他的大手猛地扣住她后颈向下压,右膝凌厉上顶!路栀仓促间用掌心抵住他膝盖,却被冲击力撞得腾空半寸,后背「砰」地砸在轮胎墙上。
「看清楚了?」秦轶的拇指碾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俯身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这招专克狼牙的锁喉。」
路栀的瞳孔微微收缩。
下一秒,她突然暴起!
——地下黑拳·十字固!
她双腿如蟒蛇般绞住秦轶的右臂,身体顺势后倒,想用全身重量折断他的肘关节。秦轶却顺势前扑,左手撑地,右手肌肉暴起,竟硬生生将她连人带起砸向地面!
路栀在撞击前闪电般松手,一个侧滚翻拉开距离。她半跪着喘息,嘴角却勾起危险的弧度:「秦老师,热身结束。」
现在,才是真正的厮杀。
她利落地将散落的黑发束起。第一个突进就用上了香山澳地下拳场的禁招——「折颈杀」!右手成爪直取秦轶咽喉,左手暗藏寸拳瞄准心窝。
秦轶瞳孔微缩,双臂交叉格挡的瞬间,路栀突然变招——
——老杰克秘传·猴偷桃!
她的指尖毒蛇般钻过防御空隙,直取秦轶气海穴。却在即将命中的刹那,被铁钳般的大手截住手腕。
「这招不错。」秦轶的声音带着粗喘,「可惜……」
他突然发力将路栀拽进怀里,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鼻尖几乎相触:「……太依赖套路。」
路栀屈膝猛顶他胯下,秦轶侧身闪避时,她趁机挣脱。两人在车库中央对峙,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水泥地上溅出深色痕迹。
最终回合。
路栀用了从未展示过的招式——「铜钱镖」!她指尖不知何时夹着那半枚铜钱,锋利的边缘划向秦轶颈动脉。
秦轶不避不让,在铜钱即将割破皮肤的瞬间突然张口——
「咔!」
他用牙齿咬住了铜钱。
路栀的瞳孔剧烈震动。
「明天 6 点。」秦轶吐出口中的铜钱,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车库里格外刺耳,「教你用另外半枚。」
(监控画面定格在他们最后交锋的瞬间,AI 分析显示:路栀的杀招有 7 处破绽,而秦轶的防御露出了 3 处故意卖的破绽——正好对应老杰克笔记上画的 3 个红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