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河面,被一阵风荡开一片粼粼五色,空气里浸着清冽的水汽,与草叶的淡腥。
肖燕坐在甲板上,舀着搪瓷缸里的馄饨,伸头望着远处的河道。
一条小渔船穿过桥洞越来越近。
“外公!”肖燕放下搪瓷缸,趴在船边沿挥手。
许网扣满是风霜的脸顿时扬起了笑容,“往里面趴趴,别掉到河里。”
竹篙把小渔船别停在水泥船旁边,许网扣把船头的绳子系在甲板的柱子上。
“咪咪!”
最先跃上水泥船的是一只肥硕的狸花猫。
它先在肖燕的膝盖边蹭了蹭,然后“喵”一声,躺倒露出肚皮,邀请小主人抚摸。
肖燕笑哈哈地用额头抵在它软软的毛肚子上。
对面甲板上,听着收音机的肖老头,眉毛一挑,看到亲家的渔船来了,拿起一把扫帚就上了岸。
“你快把馄饨都吃完,外公先上岸。”许网扣拿着甲板上的大扫帚和簸箕上了岸。
河岸边,一棵郁郁葱葱的琼花树下,两亲家手拿扫帚狭路相逢。
“亲家,来扫地啊!”肖一横已经扫了一小堆垃圾。
“是啊!你今天挺早的啊!”许网扣弯下腰,认真把那一小堆垃圾扫进簸箕里。
“这些人太没素质了,天天把脏东西乱扔。”
“是啊!天暖和一点就招蚊子苍蝇,还难闻。”
“亲家,你说我把这一点地方圈起来怎么样?”肖一横征求意见。
“嗯,可以,用几块小木篱笆围一下,填一些土,还可以种点葱姜蒜,丝瓜、豇豆什么的。”
想到自己家填起来的一亩地,憨厚老实的许网扣特别有发言权,“不过,这岸上的人家会不会眼红不让你弄。”
“不会,这里以前就是我搭棚子烧铜器的地方,没人敢说什么的。”肖一横拍着胸脯向亲家保证。
开玩笑,孙女的衣胞地都管不好,这老脸也别要了。
“外公,你好了没有啊?”
“来啦!”
许网扣扭头回应一声,然后对着肖一横说:“亲家,扫好的垃圾你处理一下,我带小燕去打鱼了。”
看着喜笑颜开上了小渔船的亲亲孙女,肖老头一阵心酸,然后低头拨动打火机。
他那个没用的儿子,天天上丈母娘的门,都没能把媳妇和二姑娘哄回来,这大姑娘也快不保了。
小渔船速度飞快地向前滑去,许网扣感觉一篙子能撑几米远,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今天这么老当益壮吗?
“外公,你看我的新发型好看吧!”
“好看,我家小燕光头都好看!”
“喵!”
听到咪咪的叫声,肖燕眼睛笑成弯月,“咪咪,你也觉得我的头发好看啊!”
红日初升,将河面染成流动的金箔,两岸稻田正抽出新芽,风过时像绿色的波浪地毯。
肖燕跪在船头,一只手紧紧抓着湿漉漉的船舷,一只手拨动着水面,看着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破碎又重组。
船底横着两只旧鱼篓,青黑色篾条被岁月磨得发亮,隐约还能瞧见几根磨损的红绒线。
许网扣手腕一抖,渔网倏地绽成满月,银丝网眼兜着朝霞沉入水中,惊起三五只雀鸟从芦苇丛中窜出。
“吆!有大家伙啊!”许网扣突然低吼。
只见渔网剧烈扭动,数道水箭从网底窜起。
“外公,有大鱼!”
“喵!”
许网扣古铜色的臂膀青筋暴起,收网时带起哗啦啦一片水幕,鳞光在空中迸溅,一尾二尺长的白鲢正疯狂甩尾,银鳞映着阳光竟晃出虹彩。
\"快!水瓢!\"
肖燕连忙抱起水瓢舀水,却见七八条鲫鱼在船板上噼啪跳跃,青黑色鱼尾拍得木板声声作响,一只青壳虾竟蹦到她脚边,两根长须还在微微颤动。
最顽皮的是那条昂刺鱼,扁脑袋上的尖刺猛地张开,尾巴一弹就朝船外飞去。
黑影忽地窜出——咪咪凌空跃起,肉垫爪子精准按住滑腻的鱼身,却反被鱼尾\"啪\"地甩了记耳光。
\"嗷呜!\"咪咪炸毛跳开,又不甘心地围着仍在扑腾的鱼转圈,死死地按着鱼身,说什么都不松开,猫须上都是水珠。
“咪咪,好样的!”
肖燕抓着大青虾,冲着狸花猫竖着大拇指。
许网扣笑着把渔获分类扔进水桶里,鱼尾拍起的水珠溅在肖燕撸起袖子的胳膊上,凉丝丝混着腥甜的河水气息。
“走喽!咱们回家!”
“嗖!出发!”
“喵!”
带着满满一船的收获,小渔船快速地驶回家。
外公许网扣的家在人民桥往北靠近一块垛田的河岸,出行基本要靠船,后来和邻居几家一合计,慢慢填土,填成了大地方,之后政府修桥铺路,形成了规模较大的住宅区。
把船停好,许网扣踏上一个用几块青砖和碎石搭起来的私人小码头,“来,拉着外公的手,小心脚下。”
“咪咪,你快跟上……嘎嘎嘎……鹅鹅鹅……”
肖燕喊着咪咪,招呼了鸭子和鹅,路过一大片菜地,看见摘菜的外婆,高兴地喊着:“外婆,我回来啦!”
“好!”张红小直起身,说:“你们先回家,我摘点苋菜。”
来到外公家的三间大瓦房。
“妈妈!”肖燕飞奔过去抱着许兰凤,鼻子有点酸酸的。
许兰凤也有点难受地搂了搂大女儿,一摸刺猬头,心脏一缩,“小燕,你自己又剪头发啦?”
“嗯呐!好看吧!”
“真好看!”许兰凤违心地夸赞。
“吆!小燕换新发型啦,不错不错,快来帮舅舅洗头。”许青虾捂着头上印度阿三一样的毛巾,示意肖燕跟上。
“好哒!”肖燕屁颠屁颠地跟着跑到后院,“舅舅,你又腌头发了。”
许兰凤扶额。
这个傻弟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偏方,说用洗衣粉捂一夜头发就会变黄,已经魔怔了。
外甥效舅。
两人都喜欢捣鼓自己的头发。
午饭摆上桌,肖年成准时到了。
肖燕看着爸爸没事人一样,笑着把她和舅舅的发型夸赞了一番,又亲昵地抱着妹妹,和妈妈有说有笑地聊着作坊装修的事情。
原来,爸爸妈妈已经床头吵床尾和了。
好像就她一个人伤心啊!
肖燕把许兰凤拉到茅厕,悄悄问道:“妈妈,家里少了一个大金镯子和两个金戒指,你知道吗?”
许兰凤摸了下肖燕的刺猬头,“知道,金镯子给你奶奶了,两个金戒指给了三姑姑和五姑姑。”
“为什么?”
“爸爸妈妈不在的这两年是三姑姑和五姑姑照顾你爷爷奶奶的,你奶奶过六十岁我们没在家,补一个生辰礼物。”
“那你不生爸爸的气了吗?你不和爸爸离婚了吗?”
“生气啊!不过,气一下就好了。你爸爸都为了我结扎了,妈妈一辈子不会和他离婚的。”
“那爸爸死的时候会让轩林表哥披麻戴孝,捧照片摔盆吗?他的遗产会给轩林表哥吗?”
“不会,你听谁乱说的,所有的遗产都是你们两姐妹的。还有,以后不能在外面说你五姑姑把孩子送人的事。爸爸姑父他们结扎的事也不能说,知道吗?”
所以,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