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我好像走不了……”于老鬼用手接着漫天花瓣,在半空中原地转圈圈。
花挺美,鬼有点惨!
“呃?是不是你杀孽太重了,一张符不够?你等等……”戴山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往生符,刚准备放到蜡烛上,“慢着!”玄青子从门外飞奔而来,陈柏峰也按捺不住围过来。
两人都想试一试戴山手里的往生符,此生仅见,太神奇了!
“戴村长,赏个脸让我送你个打火机吧!”陈柏峰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戴山申请的时候,批不下来就自掏腰包买一个了,还能送个人情。
“是啊,戴村长!”玄青子看着地上那一节寒碜的白蜡烛,烛火要灭不灭的,觉得这样的火怎么配燃这么高级的符。
“不用的,我这蜡烛是有几千年……”戴山摇摇手,话还没说完,两人又一阵高呼“什么?”,齐刷刷看着地上的蜡烛。
“……的非遗传承……”戴山把话补充完,两人“哦”一声,又齐刷刷火热地盯着戴山手里的符。
“儿砸,我头昏,要吐了……”于老鬼转得有点难受,鬼舌头都伸出来了。
趁着戴山扭头的瞬间,玄青子一把抢过戴山手里的往生符,仔细看一眼,运气向着于老鬼飞射出去,动作说不出的丝滑。
戴山内心吐槽,有编制的就是不一样,基本功果然扎实。
又一阵金光洒下。
三人仰头看到一个旋转的黑洞出现,从里面延伸出一个长长的泛着水气泡的台阶,台阶两旁开满蓝色的鸢尾花……
已经不再转圈圈的于老鬼昏得连句话都没留下,突然像条美男鱼从台阶以鱼跃龙门的姿势游向了黑洞,消失不见了。
“三清爷爷啊!”玄青子揉了揉眼睛,看着同样惊得下巴掉下来的陈柏峰,两人第一次狠狠见了个大世面。
狠狠装了波大逼的戴山内心也是忐忑的,也不知道这两张符把阿鱼的爷爷送到哪里去了,这又是花又是水,又是转圈圈又是游泳的,哪里像走黄泉路,都像去参加宴会的。
怎么就那么儿戏呢!
按理说往生符是把滞留阳间的阴魂送到统一的办事处,这万一送错了就完犊子了,咱们也找不回来啊!
算了,总归是送走了,到时候多烧点纸钱,让他自己打车。
玄青子和陈柏峰还看着空中发呆,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
戴山跑过去看着晕过去的邓千城,死命地掐着人中,看着人悠悠转醒,才松开手,总不能让达言没有儿子送终。
“醒啦!没事吧?有没有哪里难受?”面对戴山慈爱的询问,邓千城眼里都没有了光,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山伯伯,真的有鬼。”
“本来就有鬼啊,还是大凶煞,你以后毕业了有的是机会见。”
戴山实话实说,邓千城突然就觉得人生没有盼头了,如果他是个学渣,是不是就拿不到毕业证了。
“好了,起来走吧,我黑袋子还扔在门外呢,里面还有房产证,还有我的钱包,还有一些符,还有……”
还有话没有说完,两个黑影嗖地窜出门外,又嗖地窜回来。
这回是陈柏峰速度更快,获胜了。
他把包给戴山看一下,然后帮着把地上的画、锤子、碗和千年非遗传承白蜡烛放进包里,背在自己肩上,狗腿地说:“戴村长累了吧,包我来背,您休息一下。”
玄青子赶忙附和道:“哦,对对对对,我打开电筒照个明,戴村长您小心脚下。千城,录音机拿上,把门锁好。”
四个人穿过巷子,走到大路,突然被面前的尸横遍野惊呆了。
路灯下,那一片黑压压的是蚂蚁吧?
“乖乖,这么多蚂蚁怎么不动,是死了吗?”
玄青子用电筒照了照,手不自觉地掐算起来,可是眼前一片迷雾,什么都掐算不出来,心口一慌,突然猛喷了一口血,气息都萎靡了。
“师傅!”邓千城赶紧去扶着,玄青子虚弱地摇了摇手说:“没事,可能旧伤还没好。”
戴山本来还在疑惑,小燕那丫头又没来念蚂蚁咒,这蚂蚁怎么会集体自杀,一看玄青子吐血,唏嘘不已,注意力立马被拉走了,原来有证的基本功再扎实,也要血拼啊!
回到宾馆,戴鱼早已经自觉地贴好安睡符,安详地躺好,面带微笑,呼吸平稳。
戴山站在床边,打开床头灯,从布袋子里摸出一副丑疯了的老花镜,架上鼻梁,看了一下缺心眼儿子选的安睡模式。
乖乖,喝奶瓶的小人,怪不得戴鱼像条鱼砸吧嘴呢!
他才不选这么幼稚的呢!
仔细翻找,仔细比对,戴山拿了一张比戴鱼那张更小的,有朵花的安睡符,用舌尖舔了一下,贴在额头。
秒睡!
“爸,快醒醒……”戴鱼把戴山额头已经废了的符撕掉,用手推了推戴山,“西湖里的莲蓬都枯死了……”
“西施哭死了关我屁事!”戴山猛地坐起来,虎着脸看着戴鱼,说:“你把我的花床都压碎了……”
“爸,莲蓬……”戴鱼用手指着门外,“都枯死了,你起床去看看。”
“莲蓬?”戴山惊得一身冷汗,他就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先去吃早饭,我洗漱之后去看看。”
打发走戴鱼,戴山从胸前把剩下的几枚消灾解厄符拿出来。
肖燕画的第一张符已经变成镂空的,只剩个符文骷髅骨架还摇摇欲坠,艰难得支撑着,远远一看像剪的窗花。
“造孽啊!”戴山秉承着勤俭节约的精神,把符继续放在胸前,决定今天中午就回鸟村,不出来浪了。
以后没有什么大事坚决不出来浪。
幸好那丫头画的是蚂蚁搬莲蓬,要是画的是鸟、喝奶瓶的小人……那画面不敢想。
也幸亏是这丫头的歪符,不然还不知道有什么倒霉事发生呢!
至于这第二张……?
暂时先放着吧!
戴山坐在窗前,透过玻璃窗户朝外看,荷塘已非昨日景色。
荷叶变作一片灰褐色的尸骸,横七竖八地浮在水面,荷梗有的折了腰,有的竟全断了,半截插入浊水,半截刺向天空,莲蓬变得焦黑,垂首如沉思,又似默哀,籽实早已不知散落何处,空余蜂窝似的窟窿,盛着些将死未死的雨滴。
好多游客都被这奇景吸引了,纷纷在拍照。
淅沥沥的小雨,似乎也在为这片枯荷默哀。
叹一口气,戴山默念了好多遍往生咒。
同一时刻,鸟村的荷塘,水户盘坐在细雨中,呆呆地看着一池枯荷。
偶有风过,枯叶相擦,便发出撕裂般的微响。
这荷塘横竖是死了,然而这死相中却偏又透出一种挣扎过的、不肯低头的骨力,竟比盛放时还要触目。
水户流下悲悯的泪珠,全身水汽蒸腾,花香环绕,之后归于沉寂。
肖燕盘坐在甲板上,兰花翘手指放在太阳穴,看着那个可怜的小八嘎对着死掉的莲蓬和荷叶哭,皱了皱鼻子。
荷塘里不是还有活着的小荷叶和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