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的身体在冰冷的琉璃化地面上拖行,肘部与粗糙的地面摩擦,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每一次发力前移,都牵动着胸腔深处如同碎裂瓷器般的闷痛。那股书册最后注入的寂灭寒流带来的短暂清醒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蚀骨的疲惫与寒冷。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密的“咯咯”声,呼出的白气迅速在她苍白干裂的唇边凝结成冰霜。
眉心处的玄冰封印在得到能量补充后暂时稳固,但其散发的极致寒意却无差别地侵袭着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躯体,血液流动变得迟滞,四肢末端传来麻木的刺痛感,仿佛随时会失去知觉。
短短数丈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冰封的冥河。
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前方那个蜷缩的人影上,苏烈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是她在这片死寂绝境中唯一能捕捉到的、属于生者的波动。
一点,又一点……
指甲因用力抠刮地面而翻裂,渗出细微的血珠,瞬间冻结。手臂肌肉因过度透支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苏烈冰冷僵硬的衣角。
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从他身上传来。
林月如心中一惊,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拖到他身边。
苏烈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皮肤冰冷如同岩石。他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甚至连那游丝般的气息都几乎感知不到了。
“苏…烈……”林月如艰难地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伸出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侧。
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几乎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
难道……还是晚了一步?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不能!
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她精神稍稍一振。她想起那金属书册最后注入她体内的寂灭寒流,那股力量稳定了她的封印,或许……
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她几乎冻结的脑海。
她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将掌心缓缓按在苏烈冰冷的心口。同时,她集中起全部残存的、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眉心玄冰封印散发出的、那过于磅礴的寒意——不是吸收,而是试图分流出极其微小的一丝,透过她的手掌,度入苏烈的心脉!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玄冰封印的寒气连她都难以承受,对于生机几乎断绝的苏烈来说,这丝寒气无异于致命的毒药,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断绝他最后的生机!
但她别无选择!寻常方法根本救不了他,唯有兵行险着,利用这极致的寒冷,或许能强行刺激他陷入假死状态的身体,吊住最后一线生机!
她的神识如同操纵着发丝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精细地剥离着一丝比头发还要纤细的冰魄寒气,缓缓注入。
那丝寒气一进入苏烈体内,立刻遭到了他身体本能的、微弱的抗拒。他冰冷的肌肤下,几乎停滞的血液和僵硬的经脉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寒冰,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滋滋”声。他整个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窒息般的“咯”声。
林月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神识紧绷到了极致,全力控制着那丝寒气的流向,小心翼翼地避开心脏要害,只在其周围最重要的窍穴经脉中缓缓流转,强行刺激着它们的活性。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心神之时——
“咳……咳咳咳……”
苏烈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他的身体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从口鼻中喷出大量带着冰碴的黑色淤血!
伴随着咳嗽,他胸口开始出现了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起伏!一丝虽然冰凉,却不再是死寂的气息,重新从他鼻端逸出!
成功了!
林月如如释重负,整个人几乎虚脱地瘫软下去,按在苏烈心口的手也无力的滑落。她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墨般摇晃起来。
然而,还不等她喘口气——
她眉心上那枚一直安静贴合着的清心佩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颤起来!其表面流淌的青金月白光芒不再稳定,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般急促闪烁起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清心佩碎片的异动,苏烈那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身体内部,竟然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与清心佩力量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共鸣波动!
那波动并非源自他的血脉或修为,而是更深层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本源上的某种印记!这印记似乎因为林月如度入的那丝冰魄寒气和苏烈生机的短暂复苏,而被意外地激活了!
“呃……”苏烈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身体再次开始轻微地抽搐,皮肤下隐隐有极淡的、银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林月如心中骇然!这是怎么回事?!苏烈体内怎么会有与清心佩同源的力量印记?这印记似乎……正在与他刚刚复苏的生机产生冲突!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自身的情况也急剧恶化。清心佩碎片的异常震颤,直接干扰了她眉心玄冰封印的稳定!那刚刚被压制的“星骸之核”残念仿佛嗅到了机会,再次发起猛烈的冲击!
内外交困!
林月如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识海中冰原与黑日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猛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瞬间涌出,却又被快速冻结。
意识的最后,她模糊地看到,苏烈身体表面的银色纹路越来越清晰,而他痛苦的表情中,竟然混合进了一丝极其陌生的、冰冷的威严……
仿佛有另一个意识,正在他体内苏醒……
彻骨的寒冷,是无边黑暗之后最先回归的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浸在万载玄冰之中,连思维都被冻得僵硬迟缓。随后,是如同潮汐般反复冲刷着意识的剧烈头痛,以及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身体部位+生理反应:重伤昏迷初醒时的感官复苏过程)
林月如的眼睫颤抖了许久,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覆盖着星辉玄冰的石窟穹顶,只是光线似乎比之前更黯淡了一些。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丝。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似乎……比昏迷前稍微好了一点?至少,能够勉强移动了。
她艰难地偏过头。
首先看到的,是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苏烈。他身上的那些诡异银色纹路已经消失不见,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那丝陌生的威严感也感知不到了,仿佛之前的异变只是她的幻觉。
是暂时平息了?还是隐藏得更深了?
她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了自己身前。
那里,不知何时,竟被人用尖锐的物件,在厚厚的冰霜地面上,刻下了一行歪歪扭扭、却笔画深刻的字迹:
“北…幽…之…海…冰…狱…归…墟…”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刻写者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被强行打断。
这是……苏烈刻的?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另一个意识”留下的信息?
北幽之海?冰狱归墟?
这两个地名她从未听说过,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与死寂,却让她眉心的玄冰封印都微微悸动了一下。那里,似乎存在着某种与太初冰魄或“星骸之核”相关的事物?
这……是线索?还是陷阱?
林月如挣扎着,用肘部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石窟内死寂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那本金属书册化成的银沙早已消失不见。平台上的清心佩碎片依旧散发着微光,维持着与地底殿堂最后的脆弱连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伤势依旧沉重,但似乎不再继续恶化。眉心的封印在经历了之前的波动后,反而因为那寂灭寒流的彻底融入,变得异常坚固稳定,暂时无需担忧。
她必须离开这里。带着苏烈。
无论那行字是线索还是陷阱,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运转功法,吸收这石窟内稀薄却纯净的冰属性能量,缓慢地恢复一丝力量。
漫长的恢复之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她艰难地站起身,走到苏烈身边,将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扶起来。
两人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她的腿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看了一眼那行冰刻的字迹,又看了一眼那通往地底的、已然极度不稳定的星光通道入口,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宗墓之外的方向。
一步,一个踉跄。
拖着沉重的步伐,搀扶着昏迷的同伴,背负着体内的定时炸弹和未知的谜团,林月如咬着牙,向着那透下些许天光的石窟破口,向着那片经历浩劫后死寂的天地,艰难地走去。
她的背影,在星辉玄冰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透着一种历经毁灭而不倒的坚韧。
冰原漫漫,前路未知。
但脚步,已然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