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转身往约定地点走,心里还憋着对玉楼春的火气,脚下步子迈得又快又沉。
快到那片竹林时,远远就见两道人影立在月光下,像是等了许久。
他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冲过去,近了才看清在这的是谁。
“阿飞?你怎么在这?”方多病看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之前宴会上没见你踪影,这大半夜的倒冒出来了,你去哪了?”
笛飞声淡淡瞥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没去哪。”
“没去哪是去哪?”方多病下意识追问,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睛瞪得溜圆,“你该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吧?”
燕敖也凑过来,脸上满是诧异。
这女宅里虽算不得高手如云,却也有辛绝那样的好手,还有李莲花、李寻渡这等深藏不露的人物,笛飞声竟能悄无声息地跟着,没被任何人发现?
笛飞声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想起方才宴席上,自己远远看见李莲花和李寻渡依偎在一起,正觉荒唐勾了勾唇角,没忍住低笑了一声,就被那两人同时投来的冷眼扫中,那眼神里的警告简直藏都不藏。
想到这,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又冷了几分,扫了眼方多病和燕敖:“李莲花与李寻渡,早就知道我在。”
方多病和燕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
他们俩武功虽不算差,可跟李莲花、李寻渡比起来,终究是差了截,连被人跟着都毫无察觉,说起来实在有些丢人。
方多病摸了摸鼻子,把这点挫败感压下去,转而瞪向两人:“先不说这个!咱们约好子时在这碰头,你们怎么才到?还有李莲花和李寻渡呢?他俩人呢?”
燕敖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伸手摸了摸后颈,讪讪笑道:“说来惭愧……玉楼春派人送到房里的香薰里掺了迷药,我费了好大劲才冲开药性,耽误了些时辰。”
他这话半真半假,香薰里的确有迷药,可他脱身并不算太难,真正磨蹭时间的,是西妃那姑娘。
明明看着温婉可人,可缠人起来却半点不含糊,又是递茶又是剥果,软语温言劝着“公子歇息”。
他可是推拒了半天才得以脱身。
燕敖刚暗暗松了口气,就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扫过来,抬眼正对上笛飞声。
对方眼底那点“你在说什么鬼话”的嘲讽,简直明明白白。
燕敖顿时头皮一麻,赶紧低下头。他怎么忘了,这位可是一整晚都没露过面,也没去别处晃悠,十有八九是把他被西妃缠磨的样子看了个全。
以笛飞声的眼力,怎会看不出他不是被迷药困住,而是被姑娘缠得束手无策?
他在心里把玉楼春骂了八百遍,又暗自吐槽西妃实在难缠,脸上却只能装作浑然不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多病没留意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皱着眉又问了一遍:“那李莲花和李寻渡呢?他俩总不能也被迷药困住了吧?”
笛飞声收回视线,想起方才绕去石榴院时,远远望见窗纸上两道人影挨得极近,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刚要开口喊一声,院里那盏烛火“噗”地一下就灭了,显然是被里面的人察觉,故意掐灭的。
想到那两人八成是嫌他碍事,笛飞声心里莫名窜起点火气,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他们?早就歇下了。”
“歇下了?”
方多病和燕敖异口同声地惊呼,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的八卦几乎要溢出来。
方多病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追问:“什么叫歇下了?他俩住一间房?”
燕敖也跟着点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方才宴席上看他们俩就挨得近,难不成……”
笛飞声看这两人一脸“有瓜可吃”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
他哪知道李莲花和李寻渡是真歇下了,还是故意灭灯赶人?
但看那两人在宴席上那副“当众演戏”的默契劲儿,指不定此刻正在房里合计着什么,偏这两个蠢货还在这瞎猜。
他冷着脸打断:“一间院,两厢房。想知道自己去看。”
说完,他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懒得再理会这两个脑子里塞满废料的家伙。
方多病和燕敖被他噎了一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事情不简单”的了然。
“两厢房也能凑到一起啊……”
“我觉得也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儿,把查案子的事抛到了脑后,满脑子都是李莲花和李寻渡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
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脸上,映得那八卦的神情越发清晰。
方多病和燕敖还在兴致勃勃地揣测,而当时的石榴院内,却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旖旎暧昧。
厢房内并未点灯,只有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些许微光。
李莲花与李寻渡并未安寝,而是隔着一张矮几对坐。
矮几上,一盏早已冷透的茶散发着极淡的余味。
而窗纸上映出的贴近的身影,并非是亲昵,而是李寻渡正以指尖蘸取冷茶,在几面上极快地勾勒女宅的布局与巡逻路线,李莲花侧身凝神细看,两人低声交换着意见。
就在李寻渡指尖点向玉楼春主院某个方位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院外那一闪而逝的细微气息。
有人靠近,且武功极高,绝非寻常护卫。
李莲花与李寻渡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自成。
李寻渡袖袍极轻微地一拂,案上烛火应声而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与寂静,只余下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黑暗中,脚步声顿了一下,并未停下,李寻渡听清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道:“这脚步声……是笛飞声。”
那步子沉而稳,带着点主人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不耐烦的躁意,太好辨认。
李莲花抬手揉了揉眉心,同样以气音回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了然:“忘记他也在了。本来宴席上那一声笑,就猜他多半在附近。”
当时那声低笑虽轻,但如何能瞒过他和李寻渡的耳朵?
“他倒会挑时候。”李寻渡轻笑,视线落在桌上那未干的“地图”上点,他们方才正说到关键处。
“无妨,你继续说吧,”
李莲花语气平静,“让他先去找方多病和燕敖,他们也该碰头了。”
院外,笛飞声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点刻意加重的不耐,转身离开了。
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直至融入竹林风声再不可辨,李莲花才轻轻笑了一声:“脾气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