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五年的四月初,当赵轩率领第二批南迁核心人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南津关时,这座雄踞于宸国南疆门户的险要关城,已然沐浴在一片肃杀而充满希望的氛围之中。关墙之上,“宸”字大旗迎风招展,守军甲胄鲜明,士气高昂。关内,虽因骤然涌入大量人员而略显拥挤,但秩序井然,丞相张诚与先期抵达的官员已初步理顺了政务,搭建起了临时朝堂的框架。
赵轩的车驾在龙骧卫的严密护卫下驶入关城,守将吴锋率麾下将领及城中士绅,于关门前跪迎。“臣,南津关守将吴锋,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响彻云霄,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也昭示着宸国权力中枢的正式南移。
“众卿平身!”赵轩步下车驾,虽风尘仆仆,但目光如炬,扫过眼前这群即将与自己共度时艰的臣工将士,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脱离安澜险地的庆幸,有面对未知挑战的凝重,更有重振旗鼓的决绝。
南津关,将成为宸国新的心脏,也是最后的堡垒。
入主临时改建的行宫(原守将府邸)后,赵轩未及休息,立刻召集已抵达的文武重臣,举行南迁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
丞相张诚首先禀报了迁都沿途情况及南津关现状:“……首批人员虽有小损,然核心无损,典籍工匠已妥善安置。南津关城防经吴将军多年经营,颇为坚固,粮草囤积可支三月。然,关城狭小,骤然涌入数千人,房舍、用水皆显不足,需尽快扩建营房,开辟水源。”
“此事由工部即刻督办,征用关内民夫,以工代赈,优先保障军民基本所需。”赵轩当即决断,随即看向吴锋,“吴将军,关防乃重中之重,现有兵力几何?部署如何?”
吴锋躬身答道:“回陛下,关内现有守军五千,皆百战精锐。另有关外险要处哨卡十余,驻兵千余。然……近日关外赵瑾军游骑活动频繁,似有试探之意。末将已加派斥候,严加防范。”
赵轩点头,目光锐利:“赵瑾与商会,绝不会坐视朕安稳立足南津。吴将军,朕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关防事务,由你全权负责,务必确保南津万无一失!”
“末将遵旨!必以死守关!”吴锋慨然领命。
然而,在一片看似团结振奋的表象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已在南津关内悄然涌动。 御前会议结束后,副将孙焕回到自己的营房,屏退左右,脸色阴晴不定。他方才在会议上,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对吴锋的绝对信任和放权,这让他心中那股因长期被吴锋压制而产生的不忿,愈发强烈。更重要的是,他不久前通过秘密渠道,收到了来自赵瑾方面的最新指令,要求他密切关注宸国迁都后的动向,尤其是……是否有向西北方向(河间府)异动的情报,并许以事成之后,高官厚禄。
“西北异动?”孙焕眉头紧锁,他并未听闻任何相关消息,但赵瑾方面如此重视,必定事关重大。“莫非……宸国在西北有什么图谋?”他决定加紧对关内往来人员,尤其是来自安澜方向的信使和工匠的监视,并设法接触那些新来的中枢官员,打探口风。
与此同时,赵轩最关心的,仍是那关乎国运的河间府矿脉。 密室之中,他单独召见了卫尉王老五派来的心腹信使(王老五按计划留守安澜迷惑敌军)。
信使密报:“陛下,影锋将军重伤不治,已于途中殉国……然,其所绘矿脉详图及采集之矿样,已由幸存者安全送至安澜。王大人已按陛下旨意,派遣最可靠之矿冶大家‘石老’,携精选工匠十人,由一队‘暗影卫’精锐护送,伪装成商队,正秘密前往‘潜龙涧’。预计半月内可抵达。”
听闻影锋殉国,赵轩心中一痛,这些忠勇之士,为宸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沉声道:“厚恤影锋及所有殉国将士家属!告诉石老,朕不要他立刻大规模开采,只要他尽快确认矿脉储量、品质,并试验小规模冶炼可行性!所需物资,朕会命南津这边,想办法通过隐秘渠道送去!”
河间府的计划,必须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争分夺秒地进行。
南方的陈到,也并未让赵轩失望。 几乎在赵轩抵达南津的同时,陈到的军报再次送达。信中称,他已利用赵轩南巡带来的声势,大举宣传“王师南指,共讨国贼”,吸引了更多靖南境内不满赵瑾和商会的势力来投,义军规模已扩至两万余人。同时,他利用百越内部的矛盾,成功策动了一场小规模边境冲突,使百越王廷对出兵之事更加犹豫不决。然而,陈到也警告,四海商会已增派了大量高手和资金进入靖南,协助赵瑾清剿义军,并开始构筑针对南津方向的防线,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告诉陈到,稳扎稳打,不必急于求成。首要任务是巩固现有地盘,练兵积粮。南津这边,会全力支持他粮秣军械(通过吴锋的渠道)。待朕理顺内务,河间府有所产出,便是你我东西对进,反击之时!”赵轩回复道。
然而,四海商会的反击,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数日后,两份紧急军报几乎同时摆上赵轩的案头。
一份来自东南沿海残存水师据点:海昌帮主力舰队在完成对清远郡的彻底压制后,突然集结,会同新到的雇佣舰队,浩浩荡荡沿海岸线南下,兵锋直指与南津关出海口相距不远的“临渊港”!其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封锁宸国所剩无几的海上通道,并对南津关形成海上夹击之势!
另一份则来自北线李大牛处,字字泣血:拓跋雄在确认宸国主力南迁、安澜空虚后,联合东进的蜀军,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狼牙隘在经过惨烈抵抗后,终因寡不敌众,箭尽粮绝而失守!大将军李大牛率残部退守最后一道防线“铁壁关”,但关墙低矮,储粮无几,陷落只在旦夕之间!李大牛在信中悲愤写道:“……安澜已成孤城,北线将士,已抱必死之心!然,恳请陛下勿以北线为念,定鼎南津,中兴社稷!臣……遥拜圣安!”
北线,几乎名存实亡!安澜城,危在旦夕!
消息传来,南津行宫内,一片悲愤压抑。北线将士的牺牲,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赵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甸甸的军报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是迁都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他睁开眼,目光中已没有了悲伤,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传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追封狼牙隘所有阵亡将士为忠烈,厚恤家属!诏告天下,北线将士之血,不会白流!朕在南津,必承其志,驱除国贼,光复河山!”
“令李大牛,若事不可为,可……可放弃铁壁关,伺机突围,向南转移,朕派兵接应!保存实力,以图再举!”
“东南临渊港,命吴锋派水军残部及岸防军,全力阻敌!绝不能让其轻易封锁海口!”
命令一道道传出,南津这台新生的国家机器,开始全速运转。赵轩知道,最艰难的时期才刚刚开始。他立足未稳,强敌已从海上和陆地两个方向扑来。而内部的暗流,河间府的希望,南方的盟友,都充满了变数。
是夜,赵轩独登南津关城楼。 关外,是赵瑾大军驻扎的连绵灯火和未知的险恶;关内,是暂时安顿却前途未卜的臣民;远方,是正在浴血奋战的北线将士和危机四伏的海疆。
他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见安澜城头那即将熄灭的烽火。手中,紧紧握着那枚裂纹愈发清晰、时而传来微弱温润感的龙纹玉佩。
“洞察……”他心中默念,感受着那玄而又玄的消耗,“下一次,朕需要知道,商会总会的……弱点在哪里!”
南津定鼎,绝非终点,而是新一轮生死博弈的开始。暗流汹涌之下,星火能否燎原,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