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书房之后,沈玦与陆明璃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表面如常、内里却暗流汹涌的诡异平衡。
沈玦忙于接手首辅政务,整日出入宫廷衙门,回府时间不定。陆明璃则凭借着诰命身份和日益纯熟的手腕,将侯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威望日隆。
然而,一个细微的变化,却悄然在侯府下人间蔓延开来。
起因是沈玦正式被册封为世子的消息已传遍全府。下人们面对陆明璃时,称呼便有些尴尬起来。按旧例,她是已故世子的夫人,该称“世子夫人”。可如今新的世子是沈玦,再这样称呼,似乎……又隐隐指向了另一位。
一些心思活络、或是曾受过陆明璃恩惠的下人,在向沈玦回禀涉及中馈事务时,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称呼:“禀世子爷,世子夫人命小人将库房新到的锦缎登记造册……” 或是:“世子夫人交代,明日采买的单子需请您过目……”
第一次听到这带着歧义的称呼时,沈玦正在翻阅公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世子夫人。
这四个字,不再是仅仅代表着他那短命大哥的未亡人,一个需要他“照料”的寡嫂。在此刻听来,那“世子”二字,分明指向的是他沈玦!而“夫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禁忌快意与绝对占有的情绪,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几不可察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表示知道了。
然而,在那下人躬身退下后,沈玦的唇角,却控制不住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份从心底深处弥漫开的、近乎扭曲的满足感,却真实地熨帖了他近日来的疲惫。
他开始留意起来。
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下人,在向他回话时,会含糊又带着些许谄媚地使用这个称呼。他们或许只是出于讨好新主子的本能,或许是想在称呼上抬举陆明璃以表忠心,却阴差阳错地,每一个“世子夫人”的称呼,都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搔刮在沈玦内心最隐秘、最渴望的痒处。
他甚至在某次凌云汇报完事务,无意中也带出了一句“世子夫人院里的秋云姑娘……”时,并未像往常那般立刻进入下一个话题,而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才淡淡应声。
凌云何等机敏,立刻察觉,虽面上不显,心下却已了然。自此,连带着沈玦身边最核心的亲信,在非正式场合提及陆明璃时,也渐渐默认了这个模糊却又指向明确的称呼。
这微妙的变化,自然也传到了陆明璃耳中。
秋云有些担忧地禀报:“小姐,府里下人现在这般称呼,怕是……于礼不合,若传出去,恐惹人非议。”
陆明璃正在核对诰命服制的礼单,闻言,执笔的手顿了顿。她如何不知这其中的歧义与风险?这称呼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将她与沈玦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坐实着那暧昧不清的关系。
她沉默片刻,放下笔,目光掠过窗外繁盛的庭院,声音平静无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府内琐事,随他们去吧。”
她无法去纠正,越是纠正,越是显得心虚。更何况……她脑海中闪过那日书房里沈玦灼热的目光和霸道的亲吻,心中一片冷然。那个男人,恐怕正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动着这一切。他享受这种名分上的模糊地带,享受这种将她打上他独家印记的过程。
于是,永昌侯府内,一种奇异的默契悄然形成。下人们揣摩着主子的心意,用带着歧义的称呼讨好世子,沈玦则在每一次听到“世子夫人”时,心底泛起隐秘的愉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