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鹤掀起眼皮,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她看了看萧雨晴那张写满“十万个为什么”的脸,难得地没有说“关你屁事”,而是将身体从桌子上撑起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声音懒洋洋的,像是讲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这事儿,得从那三个蠢货原来的大哥说起。”
她的开场白平淡无奇,萧雨晴却立刻挺直了腰背,像个准备听讲的小学生,聚精会神地望着她。
“那家伙叫龙哥,西街那一片有名的混混。”姬千鹤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人长得五大三粗,左手臂纹条青龙,右手臂纹只白虎,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平日里干的也就是些偷鸡摸狗、找小摊小贩麻烦的破事儿,一看到警车影子,跑得比谁都快。”
而且警察就算抓到他,因为没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也只能把他扔看守所关几天,出来后他就继续兴风作浪,对这个人警察也是相当头疼。
萧雨晴点了点头,他听说过西街,那是出了名的混乱地带,好学生们都会绕道而行。
“那家伙还有个毛病,”姬千鹤继续说道,“特别喜欢堵路过的学生抢钱,抢来的钱不是泡网吧就是去夜店,搞得后来西街都没学生敢走了。他没钱抢,就特别恼火。”
姬千鹤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有一次,他看见我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脑子里动了歪主意,想对我动手动脚的。”
萧雨晴的心猛地一紧,他紧张地看着姬千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姬千鹤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被我三下五除二就给打趴下了,在地上躺了半天没起来。”她没说的是,那天她直接卸了对方的一条胳膊,让他疼得鬼哭狼嚎。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在西街那一片“一战成名”,让“红绿灯”那三个不成器的小混混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存在。
得知大哥被揍,第二天红绿灯三人就想找姬千鹤的麻烦,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姬千鹤的联系方式。那次找茬被被萧雨晴阻止,但是傍晚三人还是难逃被揍的命运......
“后来,就是前几天,”姬千鹤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晚上我去小超市买东西,又碰到了他。”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厌恶。
“他把一个小男孩堵在巷子里。那个小鬼……也就七八岁,长得跟你有点像,清秀,像个女孩子,不过穿的是男装。”
萧雨晴的呼吸一滞,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千鹤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个畜生,他居然在对那个小男孩动手……他的手……已经伸进那小鬼的裤子里了。”
“轰——”
萧雨晴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猥亵……
七八岁的……小男孩……
手伸进了裤子里……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他想都不敢想的、肮脏又恐怖的画面。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在黑暗的巷子里,是如何地惊恐、如何地绝望。
他看着姬千鹤,她讲起这段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眼睛里却翻涌着滔天的、几乎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怒火与憎恶。
“我没想那么多。”姬千鹤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看到那一幕,我什么都没想。就是觉得……要把那个畜生,撕成碎片。”
她没有详细描述她是怎么做的,但萧雨晴却能从她那收紧的、指节泛白的拳头上,想象出当时的场景。那绝不是简单的“教训”,而是一场充满了正义怒火的、单方面的、碾压式的“处刑”。她把那个连七八岁孩子都不放过的人渣,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到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后来,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把那个人渣带走了,听说现在已经在监狱服刑,他将在监狱中受到法律的制裁。”姬千鹤的语气恢复了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警局那边……还非要送我一面锦旗,说什么‘见义勇为好市民’。”
她说到“好市民”三个字时,嘴角勾起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弧度。一个在学校里被老师和同学视为“毒瘤”的不良少女,却在校外,得到了一面代表着正义和勇气的锦旗。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萧雨晴全程都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不停地变换着。他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生活在一个单纯而温暖的世界里,从未想过,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竟然会发生如此肮脏、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
“红绿灯那三个蠢货,”姬千鹤最后做出了总结,“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跟了半天的‘大哥’,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他们以前只当那家伙跟他们一样,就是欺负欺负小商贩,打打架,觉得他长得魁梧霸气,就认了他当大哥。”
“当他们知道那个人渣连小孩子都下得去手之后,估计是自己也觉得恶心透了。再加上之前被我揍过,知道我比那个人渣能打。所以,”姬千鹤摊了摊手,“他们就跑来认我当‘大姐’了。”
故事讲完了。
教室里依旧是课间的喧嚣,但萧雨晴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窗明几净、充满了书本气息的课堂,另一半,则是姬千鹤口中那个充满了肮脏、暴力和罪恶的、真实的黑暗角落。
而姬千鹤,就是那个行走在黑暗中,用自己的方式,去制裁那些连法律都难以及时触及的邪恶的、孤独的行刑者。
他看着姬千鹤,看着她那张依旧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线条冷硬的侧脸。这一刻,他心底里对她的那种单纯的、因为被保护而产生的依赖和好感,瞬间升华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心疼、以及更深层次的、想要靠近她的强烈愿望。
他终于明白,她身上的那些刺,那些冷漠和不耐烦,究竟是为了抵御什么。也终于明白,她那份看似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暴力,究竟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她不是不良少女。
她是个……英雄。一个不被人理解的、孤独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