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推开时,慕容显正蜷缩在干草堆上,锦衣早已污浊不堪,发冠歪斜,脸上沾着尘土。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阴沉。
\"怎么,驸马爷今日不骂了?\"林昭站在门口,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她身后跟着的青霜手里提着食盒,散发出一阵微弱的米香。
慕容显冷笑一声,强撑着坐直身子:\"长公主亲自来送饭,本驸马真是受宠若惊。\"
林昭没说话,只是示意青霜将食盒放下。一碗稀粥,半块冷硬的馒头,连咸菜都没有——这已经是驸马今日的全部吃食。
慕容显盯着那碗清可见底的粥,突然暴起,一脚将食盒踹翻:\"林昭!你当真以为本驸马会一直任你摆布?!\"
粥水泼洒在干草上,很快渗入不见。林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道:\"驸马若不吃,明日连这些都不会有。\"
\"你敢?!\"慕容显扑到门前,却被铁链绊住,踉跄着跪倒在地。他仰头瞪着林昭,眼中布满血丝:\"我是世子!陛下不会放任你如此羞辱我!\"
林昭垂眸看他,唇角勾起一丝讥诮:\"驸马不妨猜猜,为何十日过去了,宫里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派来?\"
慕容显的脸色瞬间惨白。
\"好好用饭吧。\"林昭转身离去。
柴房的门重新锁上,慕容显呆坐片刻,突然发疯似的捶打地面:\"林昭!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他的叫骂声在空荡的柴房里回荡,却连个应和的人都没有。骂到后来,声音渐渐嘶哑,最后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哀求:\"来人...来人啊……给我一口……就一口……\"
夜色渐深,柴房外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慕容显蜷缩在角落,盯着地上那滩已经干涸的粥渍,突然想起昨日,林昭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驸马若安分守己,本宫自会考虑给你留一份体面。\"
……
灯油快要燃尽了,烛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昭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簇跳动的火苗。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将眼底的血丝照得愈发明显。她已经这样枯坐了两个时辰,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却连碰都没碰一下。
青霜端着安神汤站在门外,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叩门:\"殿下,夜深了......\"
没有回应。
她咬了咬唇,壮着胆子推门而入。烛光下,林昭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青霜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殿下,您这样熬着......\"她将汤碗轻轻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萧大人的仇......\"
林昭的眼睫颤了颤。
青霜立刻跪了下来:\"奴婢失言!只是......只是萧大人若在,定不愿见您这般糟蹋身子......\"
\"出去。\"
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青霜不敢再多言,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烛火终于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林昭依然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床榻。锦被冰凉,她蜷缩着躺下,将萧烬留下的外袍紧紧抱在怀里。衣料早已没了那人的温度,却还残留着淡淡的体香。
\"快了......\"她将脸埋进衣袍,声音闷得发颤,\"萧烬,再等等......\"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布料。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
子时三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檐,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落在长公主寝殿的窗棂上。黑衣人轻轻推开窗缝,身形一闪便进了内室,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透过纱帐,斑驳地洒在床榻上。黑衣人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林昭的睡颜。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唇瓣不时轻颤,像是在忍受某种无形的痛苦。
黑衣人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猛地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月光照亮了那只手——修长的手指上布满细碎的伤痕。
黑衣人静立在床榻边,低垂的帐幔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漏进的月光照亮榻上长公主不安的睡颜。她眉头紧蹙,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仿佛正被噩梦纠缠。睡梦中,她忽然轻颤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低吟,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黑衣人的心跟着揪紧,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她看见长公主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指节泛白,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将鬓边的发丝濡湿 此刻在睡梦中显露着无助。
她又忍不住抬起手,指尖却又在离长公主额头寸许的地方停住,想为她拭去冷汗,又怕自己带着寒气的手惊扰了她。眼底翻涌着心疼,喉间发紧,那句藏了许久的“殿下”在舌尖打转,终究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咚——咚——”远处的更鼓声沉沉传来,两响过后,夜色更显寂静。黑衣人浑身一震,如同被惊醒的梦游人。她猛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因用力而蜷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长公主又在梦中蹙紧了眉,似是察觉到什么,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黑衣人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湿意逼回去。再睁眼时,那份柔软已被坚冰覆盖。她最后望了一眼榻上仍在不安呓语的长公主,转身融入阴影,只留下帐幔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情,不过是月光织就的一场幻梦。
窗棂轻响,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床上的林昭似有所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睡梦中,她仿佛闻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