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阵!结阵!!”
“弓箭手准备!!”
军官们嘶哑的咆哮声,唤回了士卒们些许神智。
恐惧,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压下。
训练了无数遍的肌肉记忆,让他们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放箭!”
嗡——
箭矢如蝗,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覆盖向那片涌来的魔潮。
然而。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如同冰雹砸在铁瓦上的脆响。
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箭矢,落在最低等的骨甲魔物身上,竟只是溅起一串火星,连一道白印都未能留下。
“这......”
所有人都懵了。
魔潮,已至阵前。
“啊——!”
最前排的枪盾兵,被一头巨力魔生生撞飞,玄铁打造的盾牌,扭曲成一团废铁,持盾的士卒,则在半空中,便已化作一滩肉泥。
一头翼魔俯冲而下,利爪过处,五六名士卒被拦腰截断,鲜血与内脏,洒了后方袍泽满头满脸。
屠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大武王朝引以为傲的精锐,在这些怪物面前,脆弱不堪。
通脉境的气劲,打在它们身上,甚至无法让它们停顿分毫。
这些怪物的实力,最低的,都在凝罡境之上!
“将军!顶不住了!前阵......前阵快被冲垮了!”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李狗蛋被身旁的袍泽推搡着,机械地向前递出长枪。
噗嗤。
他感觉枪尖刺中了什么东西,很坚韧,像是捅进了最硬的牛皮里。
他抬头。
一张布满了脓疮与尖牙的脸,近在咫尺。
那怪物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枪尖,猩红的独眼中,满是戏谑。
它张开嘴,一口咬断了枪杆,然后,朝着李狗蛋,咧嘴一笑。
完了。
李狗蛋闭上了眼。
“孽畜!安敢!”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自身后响起。
一道璀璨的刀光,如匹练般斩来。
那怪物的头颅,冲天而起。
黑绿色的血液,溅了李狗蛋一脸,腥臭,滚烫。
是陈望。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此刻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手中一口九环大刀,舞得虎虎生风。
他周身气劲勃发,刀罡纵横,竟已是神照境的修为。
“众将听令!随我杀!”
陈望一马当先,如一柄尖刀,狠狠凿进了魔潮之中。
他身后,数十名亲兵将领,皆是军中好手,修为最弱的,也在凝罡后期。
他们组成一个锋矢阵,竟硬生生地,将魔潮撕开了一道口子。
“杀!!”
被主将的悍勇所激励,残存的士卒们,也爆发出了最后的血勇。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以军中合击的阵法,将内息连于一处,勉强能与一头最弱的魔物周旋。
战场,彻底化作了一座血肉磨盘。
往往要付出数十条性命,才能换掉一头最低等的魔兵。
李狗蛋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
他只知道,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半截断枪,捅,刺,戳。
身边的袍泽,换了一茬又一茬。
有的人,上一刻还在与他并肩作战,下一刻,就只剩下半截身子。
他吐了。
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因为一旦停下,死的,就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太阳似乎都已落下,又重新升起。
当最后一头魔物的嘶吼声,消失在远处时。
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狗蛋拄着断枪,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黑绿色的魔血与鲜红的人血混杂在一起,将整片大地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残肢断臂,碎裂的内脏,扭曲的兵器,铺满了视线中的每一寸土地。
十万大军......
还站着的,不足三万。
陈望拄着刀,半跪在地上,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周围,那数十名亲兵将领,只剩下寥寥七八人,个个带伤。
赢了。
他们以七万人的代价,歼灭了这支数量不过三千的魔物。
一场惨烈至极的胜利。
陈望抬起头,望向北方。
可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他不敢想。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来人......”
“八百里加急,向洛阳求援......”
...
相对于前线。
洛阳城内,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多数人,皆认为此次朝廷派出精锐之师,又由陈望这般威名远扬的老将军出马,区区蛮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乎。
一些不靠谱的流言,渐渐在城中流传开来。
短短数日。
洛阳城里的说书先生,已经将陈大将军北伐的故事,编出了十七八个版本。
有的说陈将军一刀劈开雁门关,吓得蛮夷屁滚尿流。
有的说那蛮夷魔头青面獠牙,身高三丈,被陈将军座下龙鳞马一蹄子踩成了肉泥。
更有甚者,说陈将军乃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此去北伐,不过是收服几个不听话的小鬼。
茶楼酒肆,勾栏瓦舍,处处都是一片叫好之声。
“痛快!当浮一大白!”
“我大武天威,岂是区区蛮夷所能抵挡?”
先前那个在茶楼里高谈阔论的青衫士子,如今更是成了东市一带的名人。他每日只在固定的茶楼里落座,身边围满了听客,听他分析军情,指点江山。
“诸位且看,”他摇着折扇,一派胸有成竹,“大军出征已有七日,算算脚程,此刻怕是早已兵临雁门关下。依我之见,三日之内,捷报必传!”
“先生高见!”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这叫运筹帷幄!”
众人正吹捧着,茶楼外,长街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骑自北门方向而来。
马上骑士,浑身浴血,与其说是在骑马,不如说是整个人都瘫在了马背上,只靠着一股意志,死死攥着缰绳。
“吁——”
一人一骑,直冲到皇城宫门之外,那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再没了声息。
马上骑士,则用尽最后的气力,自怀中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竹筒,嘶声力竭地吼道:“北境......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