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界，小玉虚宫，太素一脉。
峰还是那座峰，竹林还是那片竹林。
自苏清寒离去，已有数月。
院中石桌上，落了薄薄一层竹叶。
风过处，叶卷叶舒，平添几分萧瑟。
“不等了！不等了！”
一阵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连个屁的信儿都没有！”
“她把咱们俩扔在这破地方，自己逍遥快活去了！这叫什么事儿！”
屋内，另一人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对这噪音充耳不闻。
正是苍君。
他一身青衣，眉眼锐利，即便静坐，亦有一股鹰隼般的孤高气势。
乌君骂了半天，见无人应和，自觉无趣。
“苍君！你就一点不急？”
“急，有用？”
“怎么没用？！”乌君不乐意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丫头不回来了呢？那咱们俩个，就一直待在这鬼地方？”
苍君终于睁开了眼。
他颇有些无奈道：“晏姑娘的法旨，是护其道，待其成，她若不归，我等便在此地。”
“你......”乌君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马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老鸟，脑子里除了晏姑娘的法旨，还装不装得下别的东西？”
苍君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站起身，走到院边，负手望向云海翻涌的山崖。
“回不去了。”
“什么？”乌君一愣。
“我说，九霄，暂时回不去了。”
乌君脸上的怒容缓缓褪去。
“晏姑娘......又来消息了？”
“嗯。”
“情况......很糟？”
苍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白玉京，被围了。”
轰。
短短几个字，让乌君的大脑一片空白。
白玉京。
九霄神界的门户，万仙来朝的圣地。
更是诸天万界三十六道统之一！
晏天尊，便是白玉京之主。
“怎么可能？！”乌君失声叫道，“有晏姑娘在，还有......还有那些老家伙，谁能围得了白玉京？”
苍君看着他，有些无奈：“白玉京是九霄门户不错，可......可来犯的，不止一家。”
“不止一家？什么意思？！”
苍君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向那片被竹林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乌君，你我随晏姑娘多少年了？”
乌君不耐烦道：“记不清了，几千年？还是上万年？说这个做什么！”
“这么多年，你看得还不够明白吗？当年咱们还是所谓的显圣境大妖，受道尊之命，追随晏姑娘在那方世界斩妖除魔。”
乌君一愣，似乎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气焰稍稍弱了下去。
“怎么不记得。”
他嘟囔道，“那会儿，老子可威风了......”
苍君扯了扯嘴角，却未理会，自顾自道，“从七十二洞妖圣，到昆仑十二上仙，晏姑娘以凡人之躯，上伐逆仙，征战万界，亲手建立了白玉京道统，于万族之争中，硬生生夺下了三十六道统之一的尊位。”
苍君每说一句，乌君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这些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每一件，都曾是震动诸天的惊天大事。
晏天尊。
这三个字，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是无敌的代名词。
“那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你知为何，晏姑娘在白玉京最鼎盛之时，却停下了征战万界的脚步？”
乌君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是啊。
为什么？
当年的白玉京，兵锋所指，万界臣服。
晏天尊座下，猛将如云，强者如雨。
可她偏偏停下了。
就像一柄出鞘便要饮血的绝世神兵，在最锋利的时候，自己回到了鞘中。
苍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言语。
“具体是何缘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然听晏姑娘提起过，诸天非一界，万界有万道。然大道三千，能立于万界之巅，开宗立派，传道统于诸天者，不过三十六。”
乌君皱起马脸，有些不耐烦：“这我晓得，三十六道统嘛，可这又如何？”
苍君道：“如何？当年，晏姑娘何其强势？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白玉京最终，也只是三十六道统之一，而不是唯一？”
“这三十六之数，自古以来，便未曾变过，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它们就像是撑起这诸天万界的三十六根柱石，维持着某种平衡，而这平衡之上，还有一套规矩。”
“一家道统，可以衰败，可以被取而代之，但绝不能被另一家道统吞并。”
乌君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规矩是强者定的！晏姑娘当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什么规矩能拦得住她？难不成，还有谁，能让晏姑娘怕了？”
“不是怕。”苍君摇了摇头，“你我追随晏姑娘，从那方小世界一路杀出来，所见皆是晏姑娘的无敌之姿。可你看得还不够明白。”
“所谓万族之争，除了那无上帝位，便是争夺这三十六道统之位，晏姑娘当年所作所为，已经摸到了那条线。”
乌君的马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思索的神色。
“可是...这和白玉京被围，有什么关系？”
苍君见状，叹了口气。
随后道：“这些都是后话，当年晏姑娘横压一世，得罪的人，还少吗？”
“你是说...其他道统？”
苍君点点头，面色凝重，“不错。”
“不对啊......既然有这规矩在，他们为何敢出手？”
苍君摇头道：“规矩，是死的。”
“既然道统之间，不能真的鱼死网破......”
“那他们，便可以借刀杀人。”
乌君心中一紧，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借刀？借谁的刀？”
苍君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看着窗外。
乌君此刻，也是想到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
“天魔。”
诸天万界，生灵亿万，族群林立，彼此征伐，是为常态。
有为争夺灵脉福地而大打出手的。
有为抢占一界气运而灭人道统的。
可这些，都还在“规矩”之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赢家通吃，输家沦为尘埃。
但天魔，不在这个规矩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它们不为灵脉，不为气运，不为奴役，甚至不为杀戮。
它们什么都不要。
只是想将一切，从存在，变为不存在。
它们是万物的对立面，是终结，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