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星光编织的银色小舟,如同从虚无中裁剪下的一片夜色,静谧而突兀地横亘于归途之上。舟首那名自称“观星者巡星使”的星袍男子,面容普通,气息平和,仿佛与周遭星空融为一体,但其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超然与……隐隐的压迫感。
他的邀请,并非请求,而是通告。
墨尘立于舷窗之后,目光穿透晶壁,与那巡星使平静对视。炼虚期的神识与轮回镜影的映照之力悄然蔓延过去,却如同泥牛入海,无法探知对方深浅,只感到一片浩瀚如星海的深邃。此人实力,绝对在炼虚期之上,甚至可能更高!
血蔷薇悄无声息地移至墨尘侧后方半步,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如同蛰伏的猎豹,虽未言语,但那重新凝聚的锐利眼神,已表明了她的立场。林小凡也紧张地抓住了墨尘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戒备。
船舱内气氛瞬间凝滞。
“观星者……”墨尘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飞舟禁制,平稳地传出,“在下与贵方似乎并无交集,不知此番邀约,所为何事?”
巡星使脸上那淡然的微笑不变,声音依旧温润:“镜主何必明知故问?净明宫之行,暗霜冰旋之变,乃至……阁下识海中那面日益完整的古镜虚影,皆在吾等‘星谶’推演之中。长老会欲与镜主一叙,关乎古镜重聚,亦关乎……这诸天星宇未来之格局。”
他话语平和,却字字如锤,敲在墨尘心头。对方不仅知晓他的行踪,甚至连他识海镜影的状态都似乎一清二楚!这等窥探天机的手段,着实可怕!
墨尘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不露分毫:“若我拒绝呢?”
巡星使微微一笑,并无逼迫之意,只是伸手指了指“逐星梭”前行的方向,那片通往青冥界的星域:“镜主可是欲回青冥界?可惜,据吾等观测,青冥界外围‘黯尘屏障’近日波动异常,恐有变故。蚀渊教团此番动作,非同小可。镜主此时回去,或许……正好能赶上一场盛宴。”
他话语中的意味,让墨尘瞳孔骤然收缩!
青冥界有变?!星玄大长老他们……
一股焦灼瞬间涌上心头,但他强行压下,冷静道:“阁下这是在威胁我?”
“非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巡星使摇头,“选择权,始终在镜主手中。是随我去‘星谶台’,了解因果,明晰前路;还是执意返航,卷入未知烽烟……皆由镜主自决。”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镜主应约,我观星者一脉,或可提供些许关于青冥界现状的……更详细信息。”
软硬兼施,阳谋逼人!
墨尘沉默。对方拿捏住了他的软肋。青冥界是他暂时的根基,星玄、石锋、雨霖等人对他有恩,他不能坐视不理。而观星者神秘莫测,此番邀请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血蔷薇,她眼神冷冽,微微摇头,显然不信任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林小凡也紧紧抓着他,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迅速权衡利弊,墨尘心中已有决断。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巡星使:“我可以随你去。但需确保我这两位同伴的安全,并且,我需要先知道关于青冥界的确切消息!”
这是他眼下能争取的最大条件。
巡星使似乎早有所料,颔首道:“可。这两位小友可暂留此地,由我设下‘星隐结界’庇护,安全无虞。至于青冥界消息……”他屈指一弹,一点星光飞向“逐星梭”,化作一道信息流涌入墨尘脑海。
信息流中,是一段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影像——青冥界那翡翠色的天穹之外,暗红色的“蚀渊”能量如同污血般蔓延,不断侵蚀着“黯尘屏障”,屏障之上已出现多处明显的裂纹!隐约可见无数蚀界魔蛭与暗红飞舟的身影,正在疯狂攻击!战况显然已极其激烈!
影像最后,定格在观测高塔之上,星玄大长老须发贲张、全力维持阵法的身影,其嘴角溢出的金色血液,触目惊心!
消息属实!青冥界真的岌岌可危!
墨尘心头一沉,怒火与焦急交织。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对血蔷薇和林小凡快速传音交代几句。
血蔷薇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心。”她知道,此刻别无选择。林小凡虽然不舍,但也乖巧地松开了手,小声道:“师兄,早点回来。”
墨尘摸了摸林小凡的头,给了血蔷薇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推开舱门,一步踏出,悬浮于虚空之中,与那巡星使遥遥相对。
“带路吧。”
巡星使脸上笑容依旧,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艘银色小舟调转方向,洒下一片清辉,将“逐星梭”笼罩,形成一个无形的星光结界,随即破开虚空,向着某个未知的坐标疾驰而去。墨尘紧随其后。
航行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半个时辰,前方的虚空再次荡漾,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水幕,眼前的景象豁然剧变!
那并非预想中的宫殿或星辰,而是一片悬浮于无尽虚无中的、巨大无比的……圆形平台!平台由某种非金非玉、散发着温润星光的奇异材质构成,边缘铭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星辰轨迹与玄奥符文。平台中央,矗立着七根高耸入云的星柱,柱顶各自悬浮着一颗颜色各异、缓缓旋转的璀璨星辰虚影,散发出浩瀚磅礴的星辰威压。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之分,只有这片平台独立于虚无之中,仿佛宇宙的中心。这里,便是“星谶台”!
平台之上,已有六道身影静候。他们皆身着样式古朴的星袍,气息或苍茫,或凌厉,或深邃,或空灵,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强大波动,竟全是炼虚期以上的存在!而居中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拙,手持一柄木质星纹杖的老者,其气息更是如渊似海,深不可测,给墨尘的感觉,竟隐隐不弱于全盛时期的星玄大长老!
观星者长老会!
墨尘落在平台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六人,最后定格在那居中老者身上。轮回镜影在识海中缓缓旋转,星煌净火与暗蓝寂灭之力在体内蓄势待发,虽面对众多强者,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晚辈墨尘,见过诸位观星者前辈。”他执礼,不卑不亢。
那居中老者,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万古的眼眸在墨尘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双眸深处那冰火交织的异象上多看了一眼,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带着奇异的韵律:“老朽天枢,忝为观星者大长老。小友能至此处,便是缘分。”
他顿了顿,直奔主题:“想必巡星使已告知小友青冥界之事。蚀渊教团此次倾力来犯,旨在彻底摧毁青冥界,夺取祖星木本源,并……找到被封印于界膜之外的,‘暗目’降临通道的另一处关键节点。”
墨尘心中一震!青冥界之下,竟然也封印着一处“暗目”的通道节点?这与星灵‘启’所言相互印证!
“前辈告知晚辈这些,有何目的?”墨尘直接问道。
天枢大长老目光深邃:“目的很简单。合作。”
“合作?”
“不错。”另一位面容冷峻、气息凌厉的长老开口道,“吾等观星者,秉承上古遗命,观测星象,维系平衡,监视‘暗目’。然蚀渊教团势大,行事愈发猖獗,已严重威胁星宇秩序。汝身为轮回镜主,身负重聚古镜、对抗‘暗目’之天命,与吾等目标一致。”
“所以,你们想借我之力,对抗蚀渊教团?”墨尘道。
“非是借力,而是互助。”天枢大长老缓缓道,“吾等可为你提供‘暗目’及其爪牙的动向、古镜其他碎片可能存在的线索,乃至……助你更快提升实力,应对未来大变。而你需要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刻,站在对抗‘暗目’的第一线,并……在重聚古镜之后,允吾等借助古镜之力,完成一项古老的使命。”
“什么使命?”墨尘追问。
天枢大长老却摇了摇头:“时机未至,尚不能言。但可告知小友,此使命关乎这方星宇的最终归宿,绝非恶事。”
空口无凭,使命不明。墨尘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他沉吟片刻,道:“前辈所言,关乎重大,晚辈需时间考量。眼下青冥界危在旦夕,不知观星者可否施以援手?”
这是试探,也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那位冷峻长老冷哼一声:“青冥界自有其命数,吾等不便直接插手星域纷争,此乃规矩。”
规矩?墨尘心中冷笑,只怕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观星者看似超然,实则也在算计。
天枢大长老则道:“虽不能直接出手,但吾等可赠小友一物,或可解青冥界燃眉之急。”
他手中星纹杖轻轻一顿,平台中央,那七根星柱之中,代表“摇光”的柱顶星辰虚影骤然亮起,投射下一道凝练的星光,在墨尘面前凝聚成三枚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银色符箓。
“此乃‘摇光破界符’,蕴含一丝破灭法则,激发后,可短暂撕裂‘蚀渊’能量屏障,或许能为你打开一条返回青冥界的通道,或扰乱敌方阵脚。”天枢大长老道,“此乃吾等所能提供的最大助力。”
三枚符箓,确实是及时雨,但远远不够。观星者的态度很明确,可以提供有限帮助和情报,但不会直接下场,想要更多,就需要墨尘答应他们的条件。
墨尘收起三枚符箓,拱手道:“多谢前辈赠符。至于合作之事,待晚辈解决青冥界之危后,再行商议,如何?”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亲眼确认青冥界的情况。
天枢大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并未勉强,只是淡淡道:“可。星宇浩渺,因果纠缠,望小友好自为之。巡星使,送客。”
那巡星使再次出现,对墨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墨尘不再多言,转身随着巡星使离开星谶台。穿过那层无形水幕,重新回到正常虚空,与等候的“逐星梭”汇合。
进入船舱,血蔷薇和林小凡立刻迎了上来。
“如何?”血蔷薇问道。
墨尘将三枚“摇光破界符”取出,并将星谶台所见简要说了一遍。
“观星者……果然所图非小。”血蔷薇眼神冰冷,“他们像是在投资,又像是在……养蛊。”
墨尘亦有同感。观星者似乎将他和轮回古镜,都视为达成某个宏大目标的关键棋子。
“先不管他们,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青冥界!”墨尘眼神锐利,操控“逐星梭”,动力全开,朝着青冥界方向疾驰而去!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这三枚破界符,归途不再迷茫,唯有紧迫!
然而,就在“逐星梭”全速航行了数日后,即将进入青冥界所在星域外围时,墨尘怀中的星陨剑宗令牌,再次传来了急促的剑意波动!这一次,波动中带着明显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同时,他通过轮回镜影模糊地感知到,在前方那片熟悉的星域中,除了蚀渊教团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外,还多了一股……凌厉而熟悉的星辰剑意!以及,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决绝死意的……自爆波动!
那是……云澈?!还有石锋统领的气息?!
他们竟然在青冥界之外,与蚀渊教团交手了?!而且情况似乎极其不妙!
墨尘脸色剧变,猛地将“逐星梭”速度再次提升至极限!
“再快一点!”他心中嘶吼,星煌净火在体内熊熊燃烧,冰蓝的寂灭之意在眼底凝聚。
烽烟已燃,归途即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