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
省城南,原铁拳门的地界焕然一新。
一座占地极广的武馆拔地而起,门楣上悬着“振华武馆”四个黑底金字。
笔锋锐利,在朝阳下闪着光。
今日,开馆大典。
天未亮,武馆门前的长街就已车马不绝,人头攒动。
省城里有名号的武林人士几乎都到了。
他们三五成群,占据着观礼的好位置,交头接耳,不时扫过那块新牌匾,神色各异。
有好奇,有不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乡下来的泥腿子,真敢把场面铺这么大。”
“听说铁拳门的王冲前日来过,被个老头几句话顶了回去,丢人现眼。”
“铁拳门主今天亲自来了,就在那头,脸色难看得很。有好戏瞧了!”
人群里,几个最显眼的位置分明。
一方是铁拳门门主“铁臂神拳”王撼山。
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形魁梧,脸色阴沉。
他身后站着一众弟子,个个横眉竖目,煞气腾腾。
不远处,哥老会舵主常万山也带着几位双花红棍到场。
他捻着虬髯,一双虎目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
更远的茶楼二层,镇抚司指挥使宋知书凭窗而坐。
他身旁坐着一个身穿洋装、金发碧眼的法兰西人,两人低声交谈,视线却锁定着振华武馆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辰时的第一缕阳光洒满长街,武馆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
走出来的,是身穿崭新教习服的赵无极。
他身后,跟着李铁山、姜婉儿、陈默、周锦诚、周锦国、周锦萱、苏清雪七人。
再往后,是数十名同样身着统一服饰的青年弟子,个个精神饱满,气血充盈。
整个场面安静得诡异。
赵无极走到场地中央,环视全场。
他的视线扫过王撼山阴沉的脸,扫过常万山玩味的表情,最终落向四方来客。
他须发皆白,腰杆却挺得笔直,一股沉凝的气度油然而生。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同道,诸位乡邻。”
“今日,我振华武馆在此开馆,非为与谁争强斗狠,亦非为争夺什么虚名。”
赵无极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震得人心头发颤。
“只为请诸君见证,何为……武道新途!”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挥手。
身后,李铁山、姜婉儿等七人,没有丝毫犹豫,同时迈步而出。
他们在场地中央那片巨大的空地上,站起了桩功。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要做什么?
当众表演站桩吗?
铁拳门主王撼山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正要开口嘲讽。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嗡——”
一声悠远、古老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李铁山七人体内传出。
这声音并非单一的音调,而是由无数细微的音律叠加而成,和谐玄妙。
它充满了韵律感,不似人体发出,而是某种天地间的乐章。
紧接着,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天地灵气,竟以七人为中心,化作了七道清晰的白色气旋。
气旋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疯狂地、贪婪地灌入七人体内。
“这……这是什么?!”
“老天爷!气流!我看到气流了!”
“妖法!这是妖法!”
人群彻底炸开,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见识浅薄的武人,甚至吓得连连后退。
而王撼山,这位成名数十年的化劲宗师,此刻浑身僵直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七人体内的每一块骨骼,都在以一种他闻所未闻的玄妙频率共振。
那不是他所知的、自残般痛苦爆裂的“虎豹雷音”。
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撕裂的痛苦,反而充满了新生的喜悦与祥和。
他们的骨骼在共鸣,在歌唱,在欢呼着一场脱胎换骨的到来。
“骨骼雷音……不!这不是雷音!这是……乐章!”
王撼山失声喃喃,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锐。
“他们不是在锻骨,他们是在……铸造神兵!”
这不是武功。
这是造化!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攫取时,更加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现了。
站在七人身后,那数十名振华武馆的弟子,包括那些玩家“继行者”和周家庄的原住民,也齐刷刷地开始站桩。
“噼啪!”
“噼啪!噼啪!噼啪!”
刹那间,筋腱崩弹的脆响,从他们体内此起彼伏地爆开。
一道,两道,十道,数十道。
那声音清脆密集,最后竟汇成一片浩大的声浪。
一曲气血与力量的交响乐,在整个武馆上空奏响。
整个场地,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
空气变得粘稠,温度急剧升高。
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座巨大的烘炉,呼吸都变得滚烫。
“炼筋!全都是炼筋!”
“我的天……几十个炼筋武者,就这么……成了?!”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
如果说,七人同破锻骨境是神迹,让他们感到敬畏与不可思议。
那么,这数十人同入炼筋境,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足以击溃任何人心理防线的恐怖展示。
它证明了,这种“神迹”,是可复制的。
是可批量的。
王撼山呆呆地站着,脸色由阴沉转为煞白,最后化作一片死灰。
他想起了自己。
他八岁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受尽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楚。
三十岁方入暗劲,五十岁才侥幸摸到化劲的门槛,被誉为宗师。
可眼前呢?
对方一日之内,就能“制造”出七个根基扎实、潜力巨大的锻骨境高手。
远胜年轻时的自己。
还有那数十个炼筋境。
这还怎么比?
拿什么去比?
他毕生引以为傲的苦修,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铁拳门,乃至整个省城的传统武行,在这样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良久,良久。
场中的嗡鸣声与噼啪声渐渐平息。
李铁山七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一股远超之前的沉稳气势透体而出。
锻骨境,成了。
那数十名弟子也纷纷感受着体内奔涌不息的崭新力量,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整个长街,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王撼山身上。
这位铁拳门主,在数千道视线的注视下,身体微微颤抖。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缓缓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赵无极。
他没有说任何场面话,没有撂任何狠话。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这位化劲宗师,对着赵无极,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颗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一揖到底。
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哀求,一丝解脱。
“老朽……有眼不识泰山!”
“求赵馆主开恩,允我铁拳门上下,入振华执役……”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竟带着一丝狂热的祈求。
“哪怕……只为一听道之基!”
随着王撼山俯首,整个省城武林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我八卦门,愿附骥尾!”
“形意门,愿为先生执鞭坠镫!”
“我等……参见赵馆主!”
应和之声,如潮水般响起,此起彼伏。
……
人群渐渐散去,武馆门前,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拜帖和满脸狂热,久久不愿离去的武人。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从武馆后门驶出,汇入了车流。
车厢内,周锦园兴奋得小脸通红,抱着周明的胳膊使劲摇晃。
“大哥!大哥!我们这就算拿下省城啦?太厉害了!”
周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李铁山,以及同样兴奋的周锦国。
“这只是开始。”
他想起了巡抚刘鸿业那句“水深不见底”的警告,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省城的武夫解决了,但那些盘踞在水面之下,看不见的手,才刚刚准备伸出来。”
周明的声音平静清晰,让车厢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回去见李瑞东。”
“我需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个足以撬动整个天下国术界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