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野王城。这里曾是张扬对抗夏侯惇的堡垒,如今成了吕布南向用兵的前哨。张辽与陈宫并肩站在城头,眺望着南方那条在初冬寒风中奔流不息的大河。对岸,曹军沿河修筑的营垒依稀可见,旌旗招展,刁斗森严。
“文远将军,主公军令已至。”陈宫将吕布那封写着“疑兵可动,声势宜壮”的帛书递给张辽。
张辽接过,看了一眼,目光更加锐利:“公台先生,物资可齐备?”
“已按贾文和先生调度,征集大小船只两百余艘,多插旌旗。牛皮大鼓三十面,号角百支。精选善泳士卒五百人,皆已待命。”陈宫捋须道,眼中闪烁着谋士特有的精光,“对岸曹军,主要为乐进所部,是善守之将,营垒坚固,恐难速破。”
“无需破垒。”张辽摇头,手指划过黄河,“我要的是让他们睡不着觉,让程昱和夏侯惇不敢从这儿抽走一兵一卒去徐州!”
是夜,黄河北岸,忽然火把大作,映得河面一片通红。震天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擂响,咚咚咚——!沉重而富有节奏,穿透夜幕,远远传向南岸。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声,无数人影在火把照耀下沿着河岸奔跑呼喊,数百艘插满旗帜的船只被推入水中,做出即将抢渡的架势。
南岸曹军营垒瞬间被惊动!警锣声凄厉地响起!
“敌袭!吕布军渡河了!”
“备战!全军备战!”
营垒箭楼之上,值夜的曹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大吼。沉睡的曹军士卒慌忙披甲执刃,冲向各自的防御位置。弓弩手纷纷就位,紧张地瞄准着漆黑一片的河面。
然而,预想中的登陆厮杀并未发生。北岸的鼓噪声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后,却又诡异地渐渐平息下去,火把也熄灭大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喧嚣的幻觉。只有那低沉的鼓声,依旧每隔一段时间便响起一阵,如同阴魂不散的催命符,折磨着南岸守军的神经。
曹军士卒不敢大意,瞪着眼睛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河面上依旧空空如也,只有波涛汹涌。
“妈的!是疑兵!”一名曹军司马啐了一口,愤愤地骂道。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种骚扰变本加厉。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深夜,鼓声号角声总是不定期地响起,北岸的“大军”时隐时现,船只来回调动,做出各种佯动姿态。南岸曹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却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
乐进是宿将,深知这是疲敌之计,严令各部不得松懈,轮番戒备。但他们也无法判断,哪一次佯攻会变成真正的强渡。
与此同时,数支精锐的吕布军小队,在夜色的掩护下,选择曹军防御相对薄弱的河段,利用羊皮筏子和小舟,悄无声息地渡过了黄河。
其中一队五十人的精锐,由一名果敢的军侯带领,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摸到了延津渡口以南二十里的一处曹军小型屯粮点。这里守卫不过百人,以为远离前线便高枕无忧。
“杀!”带队的军侯低吼一声,率先扑出!
五十名如狼似虎的并州老兵猛然发起袭击!箭矢精准地射倒了哨塔上的守卫,刀光闪烁,瞬间撕开了简陋的营寨栅栏。守卫的曹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很快便被砍翻在地。
“烧!”军侯毫不恋战,下令部下将能点燃的粮草辎重全部点火。
烈焰迅速腾起,照亮了夜空。
“撤!”
得手后的吕布军小队毫不迟疑,按照预定路线,迅速脱离,向河边预定的接应点狂奔。等附近曹军援兵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的营地和冲天的火光,袭击者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一支小队则试图偷袭一处曹军烽燧,却意外触发了暗藏的警铃,被烽燧内严阵以待的曹军弩箭射退了回来,留下了几具尸体,无功而返。
消息很快传回鄄城。程昱面色阴沉地看着各地送来的军报:黄河沿线日夜受扰,军心疲惫;后方屯粮点遇袭,损失虽不大,但影响恶劣;小规模渗透时有发生…
“吕布…果然出手了。”程昱冷笑一声,眼中毫无意外之色,“虚张声势,辅以蝇营狗苟的偷袭,想逼主公回师?雕虫小技!”
他立刻下令:“传令乐进,加强沿河巡查,多设暗哨警铃,遇小股敌军渗透,全力围歼!各屯粮点、烽燧,守军加倍,严加防范!再告之夏侯惇将军,东部防务万不可松懈,谨防吕布声东击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将这些军报,原文抄送徐州前线主公处。另附我言:兖州有昱在,万无一失,请主公专心东方战事,勿以兖州为念。”
程昱的判断很准确,应对也极其老辣。吕布的疑兵和骚扰确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牵制了相当的兵力,但远未到动摇兖州根本的程度。
野王城中,张辽看着送回的战果汇报(成功烧毁一处粮点,偷袭烽燧失败,伤亡十余人),面色平静。
“程昱果然不好对付。”陈宫在一旁道,“防守得滴水不漏。”
“无妨。”张辽看着地图,“本就不是为了真打下兖州。只要对岸不敢动,程昱需要时刻提防我们,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剩下的…就看徐州那边,陶谦和刘备能否抓住这个机会了。”
黄河的波涛依旧,北岸的鼓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如同悬在南岸曹军心头的一把钝刀,不致命,却持续地放血,提醒着他们,真正的猛虎,就在对岸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