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扬被按进审讯室的椅子时,市局大楼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钨丝灯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油汗照得发亮。另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强光刺来,赵正扬偏头躲闪,随即强自镇定,甚至抬手扶正了歪斜的金丝眼镜。这故作姿态的冷静,比慌乱更显其老辣。
“我要见我的律师。”他开口,声音是刻意压平的调子。
“赵主任,”主审的省厅预审专家,语气平常得像拉家常,“你觉得,眼下哪个律师敢来蹚这浑水?”
赵正扬嘴角一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你们程序违规,口供无效。”他将铐着的双手轻放桌上,试图用熟悉的规则筑起防线。他仍相信,只要扛住这波攻势,外面的力量自会运转。他低估了“联合介入”的雷霆万钧,也高估了那关系网的速度。
省政府大楼,李国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却死寂如墓。秘书早被打发走。
他立在窗前,指尖的烟灰将断未断。赵正扬失联、司机被控、关键账户冻结……坏消息如同丧钟,接连敲响。
他尝试拨打一个铭记于心的私人号码,听筒里只有冗长的忙音。“老爷子”那条线,也在主动切断。一股被弃如敝履的寒意,瞬间冻透四肢。
他坐回桌前,拉开底层抽屉,取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普通工作笔记。快速翻动间,目光扫过那些名字、数字与代号。这不是账本,却比账本更致命——这是他二十年精心编织的权力脉络图。有些名字,是换取生机的筹码,更是同归于尽的凭仗。
他深吸气,将笔记塞进公文包。时机未到,但他必须让某些人知道,他手中有牌。
审讯室内,预审专家并不强攻码头血案,却从杨明礼的供词里,拈出一段看似边缘的线索。
“去年三月,辉煌地产项目,你们律所那份《法律意见书》,在土地性质变更的节骨眼上,措辞为何出现‘微妙’倾斜?谁授意的?”
赵正扬眼皮一跳。此事外表合规,内里乾坤他却清楚。对方不直接问杀人旧案,反而纠缠这种经济领域的“软性”操作,手法更刁,意味着他们掌握的材料可能更细、更底朝天地在查。
“我们是基于专业判断……”赵正扬开始用法律术语堆砌防御工事。
预审专家并不打断,耐心听着,偶尔插问一句,便精准戳中他逻辑的软肋。这场审讯,如同心理围城,不求速胜,旨在一点点磨蚀他的自信,让他明白,赖以生存的规则在此已然失灵。
指挥中心,刘铮未因抓捕成功而松懈。他盯着墙上地图的“西山”区域,眉头紧锁。
“郑局,鲁处,”他沉声道,“赵正扬落网,李国华已成惊弓之鸟。按常理,他要么疯狂销毁证据,要么会设法向外传递信息。”
“你的意思?”郑国栋看他。
“我担心他狗急跳墙,或者……上面有人会坐不住,采取更极端的‘止损’手段。”刘铮声音压得更低,“对李国华的监控,必须提到最高等级。我建议,立即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对他实现物理隔绝,确保在我们收网前,他接触不到任何危险人物。”
鲁明点头:“明白。我亲自挑人,二十四小时钉死他。”
就在刘铮他们调整部署时,一个穿普通夹克、戴鸭舌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晃进了市局家属院附近。他看似闲逛,目光却数次扫过刘铮家所在的窗户。
几乎同时,鲁明家的座机响起,是他年迈母亲接的电话。对方自称鲁明老同学,简单问候便挂断,却让老人心头莫名一紧。
这些细微动静,如同深夜湖面的涟漪,暂未起浪,却预示着风暴的逼近——对手的反击,并非总是明刀明枪。
凌晨时分,对赵正扬司机的审讯取得突破。司机扛不住,承认受赵指使,去出租屋销毁“一些旧设备和废纸”,并交代赵正扬还有一个贴身保管的黑色加密软盘,里面存着“要紧东西”。
“软盘呢?”审讯员立刻追问。
“平时锁在他律所保险柜……今天他出门,好像揣西装内兜了……”
消息传来,刘铮瞳孔一缩:“搜身!重点查他随身物品!” 他随即下令:“另一组人,立刻突击搜查律所,保险柜里的所有软盘、纸质文件,全部带回!”
夜色中,人马分头行动。审讯室里,预审专家也适时抛出新问题:“赵主任,你那个存着‘重要文件’的黑色加密软盘,密码是多少?”
赵正扬闻言,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最后的底牌,竟已被对方摸得清清楚楚。
长夜未尽,较量已刺刀见红。每一秒的沉默,都可能是下一场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