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轩坐在副驾驶,膝上摊着那叠侥幸未被窃走的原始账册复印件,纸张边缘已被他汗湿的手捏得发皱卷边——上面每一笔模糊的流向、每一个突兀的涂改,都是蛀虫啃噬堤坝留下的齿痕。
陈磊双手紧握着斑驳的真皮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车刚驶出县委大门,他目光锐利地瞥向街角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像一只蛰伏的暗影。“稳住,别回头。”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引擎声盖过,“尾巴缀上了。”
秦宇轩心头一凛,眼角的余光扫向后视镜。那辆面包车果然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如同幽灵。
秦宇轩指向前面一个岔路口:“前面左拐,进纺织厂后面的家属区,那巷子窄,面包车进去难掉头,我们从另一头穿出去,直接上国道。”陈磊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吉普车发出一声咆哮,擦着墙根拐进了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巷道。
车轮在坑洼的石板路上剧烈颠簸,车厢里哐当作响。后视镜中,那辆面包车也紧随而入,却恰好被巷子里突然拐出的一个推着板车收破烂的老汉拦了个正着,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巷子的宁静。趁此间隙,吉普车已加速冲出巷尾,将短暂的混乱甩在身后。
当吉普车终于驶上平坦的国道,两旁笔直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夕阳将树影拉得长长的。秦宇轩刚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别在腰间的传呼机却“嘀嘀”地急促响起。他低头一看,屏幕上是赵东发来的简短信息:“高家有人紧急前往邮局,意图寄送大件包裹,已派人暗中跟上。”“他们坐不住了,在想尽办法转移证据。”陈磊扫了一眼传呼机,脚下油门又深踩了几分,“也好,等我们带着尚方宝剑回去,正好一并收网!”吉普车驶入市区时,华灯初上。
市纪委那座庄严肃穆的办公楼里,仍有几扇窗户透出明亮的光。哨兵查验过证件后予以放行。两人刚踏进楼道,早已等候在此的市纪委副书记周明便迎了上来,他目光沉稳,与陈磊简短握手后,便将二人引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情况电话里大致说了,关键证据带来了吗?”周明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语气凝重而直接。
陈磊将那个装着被撬铁锁、烧焦票据残片和关键账册的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声音带着一路风尘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周书记,防汛款被层层扒皮,真正用到堤坝上的不足三成。现在调查受阻,证人被围,证据被毁,背后可能涉及县级领导干预,县纪委力有未逮,恳请市纪委提级办案!”
周明拿起那张边缘焦黑的票据残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快速翻阅着账册。当他的手指停在一条账目上——水利局将一笔数额巨大的“防汛应急款”违规拨付给“开发区绿化工程”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猛地合上账册:“无法无天!防汛救命的钱都敢动,还敢公然阻挠调查,这是对纪法的赤裸挑衅!”他不再犹豫,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接通办案室:“立即成立‘9.22’防汛专案组,我任组长!明天一早,抽调精干力量,直接进驻县水利局、开发区,封存所有账目!对涉嫌职务违法的水利局局长高明、分管副县长等相关人员,即刻采取必要措施!”放下电话,周明的语气缓和了些,看向风尘仆仆的二人:“你们辛苦了,案子,市纪委接下了。今晚先在招待所休息,明天一早,随工作组一同回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设置障碍!”
走出市纪委大楼,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秦宇轩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忽然开口:“陈书记,等案子水落石出,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被掏空了的堤坝,重新加固起来。”陈磊拉开车门,目光坚定地望向县城的方向,那里有期盼的群众,也有待斩的荆棘。“回去就办。”
他沉声道,“这堤坝,既要筑在河岸上,更要筑在老百姓的心里。”吉普车再次启动,车灯如剑,劈开沉沉的夜色,向着来路疾驰。这一趟逆风赴市,搬来了救兵,也带来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