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不再多言,将那个黝黑的坛子仔细封好。他指了指旁边干净的布巾:“擦干,穿上衣服。今晚回去好好体会养字诀,让气血彻底沉下来,融进去。”
“明日…演武场,继续!”他没说具体时间,显然是想让莫天明安顿好家里再过来。
“弟子明白!”莫天明恭敬应道,听出了师傅话里的意思。
“把柴房打扫干净!”
陈刚丢下这句话,抱着黑坛转身便走。柴房里只剩莫天明一人,他默默擦干身上的水迹,套上衣服。心里却明镜似的——师傅性子是严厉,可对自己,是实打实的疼惜。
他没有怠慢陈刚的吩咐,忍着肌肉深处残留的酸痛和筋骨淬炼后的奇异麻痒感,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
将洒落的药汁擦净,散乱的柴火归拢整齐,倾倒掉浴桶里变得浑浊的药水,又将桶身仔细冲洗干净。
打扫完毕,柴房恢复了原本的整洁模样。莫天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他脱胎换骨的地方,关上门,大步离开震远武馆。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他精壮的上身,药膏残留的清凉感和体内气血运转带来的暖意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舒适感。
他没有坐公交车,行走的速度却比来时快了许多,每一步落下都显得格外扎实有力,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反馈给他力量。
呼吸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铿锵之音,那是初步内壮,气血凝练的迹象。
他没有直奔医院,而是径直回了纺织厂生活区。路上撞见几位邻里长辈,见他们关切询问,他都一一礼貌应着。
到家后,他迅速扒下沾满药汁与汗水的衣服,换上干净的t恤和一条旧牛仔裤。莫天明望着镜中那张尚显年轻,却刻着几分疲惫与坚毅的脸,深深吸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子里,孤独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将他裹挟。这一刻,他对赵大龙的恨意翻涌到了顶点,甚至压过了对那个面具人的憎恶。
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心绪久久难以平复。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无疑是场剧烈的冲击,也让他更透彻地看清了这个社会的现实。面对陈蓉的招揽,他没有拒绝,却也执拗地选了条更难走的路。
从前的想法多简单啊——不过是想靠着前世的信息差,赚够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闲时练练武,一步步稳稳地走向人生高处。偏偏天不遂人愿!
想起医院里的母亲和妹妹,他压下翻涌的心绪。锁好家门,转身快步的走出了纺织厂生活区。
……
公交车穿行在华灯初上的街道,莫天明没选最实惠的快餐,反倒绕去医院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小店。
他点了份温补的当归炖鸡汤泡线面,又加了份清淡的蒸鱼和时蔬,配着两份米饭。看着老板麻利的打包好,热气混着香气从塑料袋里丝丝缕缕透出来,莫天明小心的提着,快步走进那栋飘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建筑——市第二医院。
医院走廊的灯光柔和,莫天明推开病房门时,正见母亲坐起身来,和妹妹低声说着话。
林淑娟的脸色比中午好看了不少,额角的纱布也换成了更轻薄的一层。听到开门声,母女俩同时转过头来。
“哥!”莫小雨眼睛一亮,“我跟妈刚说到你呢,你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
莫天明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搁在床头柜上,声音刻意放得轻快,想驱散病房里的沉闷:“是吗?看来咱们心有灵犀啊。妈,小雨,吃饭了。”
莫小雨立刻迎上来帮忙拆袋子,当归鸡汤的浓郁香气混着蒸鱼的鲜,瞬间漫开来,冲淡了几分消毒水味。“好香呀!妈,哥买了鸡汤面,还有蒸鱼呢!”
林淑娟的目光落在儿子手里的餐盒上,眉头轻轻蹙起,声音虽轻却带着藏不住的心疼:“又乱花钱……”
莫天明太懂母亲的性子,笑着解释:“不贵的。”他取出还热乎的当归鸡汤线面,“医生说这个对伤口恢复好。”说着揉了揉莫小雨的头发,“辛苦你了,快吃饭吧。”
莫小雨吐了吐舌头,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妈,哥这是心疼您呢,您就别念叨啦,快尝尝鲜!”说着已经麻利地打开餐盒,小心地用勺子舀了点鸡汤吹凉,递到林淑娟嘴边,“您先抿一口,闻着就补身子。”
林淑娟看儿子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期待,终究是张了嘴。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带着当归的醇厚,暖意顺着心口慢慢散开,她眼眶微微发热,忙别过脸看向窗外:“是挺鲜的。”
莫天明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转身从餐袋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妹妹,又拿起另一双拆开,笑着说:“小雨你先垫垫,鱼再不吃要凉了。妈这边我来喂。”
说着便拿起勺子,从鸡汤里舀了些软烂的鸡肉和汤汁,细心吹凉了才送到母亲嘴边,眼神里满是小心。
莫小雨“嗯”了一声,却先夹了块最嫩的鱼肉,挑去细刺送到母亲碗里,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含糊不清地说:“哥,你也吃啊。”
莫天明笑着摇头:“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就行。”其实他根本没顾上吃,一路过来,就怕饭菜凉了伤胃。
不过看着母亲和妹妹的笑容,心头压着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他等母亲喝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妈,小雨,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哥你去哪儿?”莫小雨问。
“去谢谢张医生。”莫天明解释道,“早上要不是他及时处理,妈的情况可能更危险。”
林淑娟闻言,眼神里流露出真挚的感激:“是该好好谢谢人家张医生,快去快回。”
莫天明点点头,转身出了病房。他记得那位张明远医生——市二院神经外科的,上次他脑震荡就是张医生看的。听说今天张医生在纺织厂活动中心做职工体检,这会儿时间不早,体检想必早结束了,但人应该还在医院。
他来到护士站询问。值班护士查了一下,告诉他:“张主任啊?他今天门诊结束了,应该还在办公室,在神外病区那边,三楼。”
“谢谢。”莫天明道了谢,快步走向电梯。
神经外科病区比急诊安静许多,走廊里弥漫着更浓郁的消毒水味。莫天明找到挂着“张明远主任医师”牌子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他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张明远沉稳的声音。
莫天明推门进去。张明远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在看什么资料,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
他抬起头,看到是莫天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