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东路145-1号。
震远武馆的门扉半掩着,午后微热的空气里浮动着陈旧木料和淡淡尘埃的味道。
莫天明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景象与昨夜别无二致——空阔的厅堂,蒙尘的器械,墙上褪色的锦旗和照片依旧诉说着过往的荣光与如今的寥落。
陈刚正盘腿坐在厅堂中央那把老旧的太师椅上,背对着大门,面朝着悬挂在正墙中央位置的黑白照片。
他坐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陈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来了。”陈刚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没有回头。
“师傅。” 莫天明走到陈刚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也落在墙上的黑白遗像上。老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带着审视与期望,落在他这个新入门的弟子身上。
陈刚缓缓转过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没有昨夜的平和,也没有初见时的审视,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铅云。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头到脚仔细扫过莫天明,尤其在莫天明紧抿的嘴唇和那双压抑着风暴的眼睛上停留了更久。
“你母亲,情况如何?” 陈刚开口,声音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醒了,医生说暂时稳定,需要观察。” 莫天明回答得很简短。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决然之色更浓,“师傅,今天来,一是想坦白些事,二是想请教您关于武协特事局的事。”
陈刚眉头微挑。昨夜担心这小子,暗中护着他回家,虽有所猜测,但此刻见他主动开口,心中疑虑稍解,眉头反而舒展了些:“你说。”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静待下文的意味。
莫天明定了定神,将连日来的压抑与隐情和盘托出:“那天您问我是否愿随您练拳,我说家中有事耽搁,其实另有隐情,且关乎身家性命。”
他直视着师傅的眼睛,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沉重,“之前我在夜市摆摊时,遭赵大龙的表弟刘小军刁难勒索,起了冲突。可第二天,刘小军就死于非命,致命伤是鹰爪功!我成了头号嫌疑人,被警方带走。”
陈刚的眼神瞬间寒芒乍现,身体虽未动,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陡然增强。
莫天明继续道:“后来有位林峰队长找到我,说我是被嫁祸的。真凶可能是一个修炼阴煞缠心掌的凶人,而且目标可能是我。当时我想着爷爷留下的那些旧书里或许有线索,便冒险去了老宅,返程时果然遇袭!那面具人实力强横,身法诡异,掌风阴寒刺骨,我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本以为必死无疑……”
莫天明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随即是感激,“幸得暗中保护我的女警陈蓉及时出手,用一手精妙的八卦掌惊退了对方,才将我救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中了面具人的寒毒掌力,是陈蓉和她父亲陈铁山救了我。后来警方做嫌疑人侧写时,我提到面具人手臂内侧有一处极其特殊的纹身——滴血的虎头!正是这线索,指引我二次去老宅翻查爷爷的笔记,才发现这纹身指向一个名为——烬灭会的境外组织!”
“烬灭会?” 陈刚的眉头猛地拧紧,这个词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寒意,让他坐直了身体。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莫天明,显然对这个名字并非一无所知。
莫天明的语气带着寒意:“这烬灭会专门瓦解炎国国术界根基、盗取各派秘籍!手段阴狠毒辣。我爷爷当年就曾手刃过不少他们的人,结下了死仇!我恐怕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成了他们报复的目标,也……成了警方抓捕他们的诱饵。”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艰难,带着被利用的苦涩。
“至于今早赵大龙抬棺上门寻仇,”莫天明眼中怒火升腾,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他认定我杀了他表弟刘小军,根本不信警方的结论,甚至不惜当众威胁伤害我的母亲!我甚至怀疑……”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冰冷的审视,“警方没有第一时间阻止这场闹剧,或许……赵大龙这条疯狗,也在他们的布局里,是他们用来引蛇出洞的另一颗棋子!”
演武厅内一片死寂。莫天明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激荡开层层冰冷的涟漪。陈震阳的遗像在墙上静静俯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刚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空气中。
良久,陈刚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向莫天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于烬灭会的重现,有对警方布局的冰冷审视,更有对眼前少年所背负沉重压力的深深忧虑。
“纺织厂抬棺闹事,打伤你母亲……赵大龙好手段,好威风!” 陈刚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压抑的怒火。
那怒火不仅针对赵大龙,更针对这层层叠叠、将莫天明死死缠绕的阴谋与杀局!
“他抬棺堵门,就是要用最下作、最恶毒的方式,把你逼到绝路,逼你犯错!他赌的就是你年轻气盛,受不得激!而警方……” 陈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或许乐见其成,只要你犯错了,你就被他们牢牢控制!”
莫天明身体绷得死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陈刚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赵大龙的险恶用心和警方的潜在意图。是啊,若非赵大龙不知道他突破明劲,他出手打伤打死赵大龙手下,赵大龙自卫反击击杀他,后果不堪设想!他差一点就掉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
“至于特事局,”陈刚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洞悉世事的冷冽,“我虽不知你具体从哪里知道——想来定是特事局引路人告诉你的——但这事即便你今天不问,昨夜察觉你已入明劲,我也打算跟你说。”
莫天明点头:“就是那位女警——陈蓉告诉我的。除了告知两条铁律,还提到了生死状,他说我达到明劲层次等于步入武者圈子,有恩怨可以选择江湖事可江湖了……并且,她代表特事局,提出了招募。”
陈刚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看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他踱步到兵器架前,手指轻轻地划过冰凉的金属,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单纯的批判,而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
“特事局……他们找你,是必然的。你年轻,天赋卓绝,更重要的是,你干净,没有根深蒂固的门派烙印,又恰好卷入了烬灭会这种级别的漩涡。在他们眼里,你确实是一块值得投入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