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话音刚落,斜对铺的李四忽然嗤笑一声,酸溜溜的调子像浸了醋:“呵,真念着,怎么会不给出赎兵银子?左一个包裹右一个包袱的,也不像没钱的样啊。”说罢抓起身旁的水囊,摔门似的掀帘出去了。
邵阳是个性子火的,当即炸了毛,嗓门陡然拔高,对着李四的背影怼回去:“嘿,你懂个屁。我看你就是家里不给寄东西,眼睛都嫉妒绿了吧!”
毕节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对着邵阳道:“行了行了。都住一起这么久了,他啥人你还不知道吗?跟他置气犯不着。”
转头对麦小冬说道:”小冬,别理他,我看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麦小冬点点头,手里的动作没停,他把衣裳鞋袜归置到木箱里,底下果然还压着个木匣子。
邵、毕二人的眼睛顿时亮了,按耐不住好奇围了上去想看看还有什么,凑过来时草屑簌簌往下掉。
邵阳忍不住忍不住探头,鼻尖都快碰到木匣了问:“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啊?”
麦小冬自然知道是什么,打开匣子说道:“是杏脯,我家邻居领我妹子在山上的野杏树摘得杏子,全给我做成这个了。”
邵阳眼睛瞪得溜圆:“妹子真是好妹子!”“将来回了家,可得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嘿,想的美,没门。”
邵阳拍麦小冬的肩膀:“咱好歹在一起住这么久,你妹子就是我妹子,不要客气嘛!”
麦小冬笑着拍开他的手,从盒子里拿出了好几个油纸袋子包着的蜜饯。
邵阳忍不住拿起来一个杏脯凑到鼻尖闻了闻:“好香啊!”说着边吃下去“真香!这杏脯真不错,是咱老家那边的山杏味!”酸甜在舌尖漫开,又想伸手接着吃。
麦小冬拦着道:“行了你,别一直吃也不怕吃多了烧心难受。”
邵阳嘟囔着:“你可真小气,不给就不给。”
说着要去看盒子里剩下的油纸,“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油纸一掀开,浓郁的肉香突然炸开,混着淡淡的烟火气,在狭小的帐篷里漫得满当当。
邵阳惊呼道:“天爷,竟然是肉.......”还没说完,被毕节一把捂住嘴,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帐篷外,示意小点声,别被人听到。
邵阳连忙点头,毕节松开手时,他喘着气压低了嗓门,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真没想到,你家给你寄肉干,还这般多!你家这是发了?”
麦小冬也愣了愣,只是在信上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现在家里因为小妹能吃饱饭,但是没想到竟然会给自己寄肉干。
想想自己两次寄回的银子,爹娘小妹和小弟不会是在家都吃不饱,从牙缝里省钱才能买的这么多肉的吧。
麦小冬不禁脑洞大开,想着家中爹娘小妹小弟还和老宅时候一样的面黄肌瘦,不禁打了个寒颤,甩甩头,不会不可能!
妹子信里说过,她采的草药能换些钱,一定是家中有钱了才会如此。
回过神的麦小冬看着邵阳那馋样,哈喇子快要从眼睛里流出的表情,将肉干和杏脯各拿出两包分给毕节和邵阳。
“拿着,尝尝。”
邵阳立刻撕开肉干的油纸,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满足地喟叹一声:“这日子,值了!”毕节也慢慢嚼着杏脯,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等打完这仗,”邵阳含着肉干,说话有点含糊,“我就回家娶个媳妇,再也不想来这鬼地方了。”
“我想我妹子做的槐花饼了。”毕节笑着补充。
麦小冬则在心里想着不能回家,最起码现在不能回家
看着匣子里剩下的肉干和杏脯,指尖抚过粗糙的油纸。
离家千里,刀剑无眼的拼活,不就靠着这点念想撑着?他一定要衣锦还乡!
麦小冬看着盒子里的肉干和杏脯,心里头暖融融的,家书抵万金,大抵就是这般滋味了。
既有家中补贴,又有亲人记挂着,这远在异乡的日子,倒也添了许多盼头。
三人说笑着,畅想打完仗回家之后的生活。
昌丰村
暑气蒸腾的日头挂在天上。
山村里,连风都带着股烘人的热意。
麦大江卷着裤腿,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汗珠,正闷头在菜地里忙活。
他手里的锄头抡得又快又稳,地里那些爬得老高的豆角藤、黄瓜藤,在他手下一根根被连根拔起,空地腾出的很快。
云芽蹲在菜园子边,指尖灵巧地在豆角藤间穿梭。
她专挑那些鼓溜溜、翠生生的嫩豆角摘,竹篮里很快堆起一小捧,碧绿水嫩的,看着就清爽。
旁边的麦阿福也没闲着,他年纪小些,动作却不含糊,专捡那些皮色发深、豆粒鼓得发硬的老豆角,小心翼翼地放进另一个竹筐里。
“姐,你看这个,够老了吧?”他举起一根紫纹遍布的豆角,脸上沾着泥也顾不上擦。
云芽瞅了一眼,笑着点头:“够了,收起来晒透了,明年开春就能下种。”
这一片豆角藤摘下来,嫩的装了满满两大篮,显然不是一天能吃完的。
徐盈娘早提着木桶在一边候着,见孩子们摘完了,便把嫩豆角倒进水里仔细淘洗。
水珠顺着豆角的纹路滚落,带着清冽的水汽。
她端着洗好的豆角回前院,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拿起菜刀细细切成丝,再均匀地摊在竹匾上。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照在豆角丝上,很快就能收走水分,等晒成金黄的干,冬天里泡软了炒肉,或是炖在汤里,也是一道美味。
摘完豆角,云芽又转到拔下的黄瓜藤旁。
那些长得歪歪扭扭、皮上起了白霜的老黄瓜,不仅可以留种,刮掉老皮后也是做汤的好材料,炖出来的汤带着股清甜。
她摘下一根,用指甲抠开顶端,把里面带着黏液的瓜瓤小心地挖出来,倒在竹篦子上暴晒 。
徐盈娘看到云芽边上的麦阿福看的认真就说到:“这籽得留好。明年开春种下去,又是一架子黄瓜,阿福可要记住了。”
麦阿福连连点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云芽将瓜瓤里饱满圆润的籽挖出,
这边刚把最后一根老黄瓜摘下,那边麦大江已经把翻好的地整平了。
云芽从屋里取来一小包白菜种子,走到地边蹲下,用手指在土里按出一个个小坑,每个坑里撒上三五粒种子。
麦阿福紧跟在她身后,用小手把土拢起来,轻轻压实,像在盖一件宝贝。
徐盈娘提着水瓢,沿着一行行土坑慢慢浇着水,水珠渗进土里,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白菜就算是初步种上了。
种萝卜就不同了,萝卜籽比白菜籽大些,云芽用手指在土里按出一个个小窝也比白菜的大,每个窝里丢两三粒籽,麦阿福继续再盖上薄土。
她一边种,一边在心里数着数,生怕漏了哪个窝。
去年麦大江就是漏了几处,到收萝卜时,那片地方空落落的,徐盈娘还念叨了好几回。
日头渐渐往西斜了些,菜地里的活儿总算告一段落。麦大江直起腰,捶了捶酸胀的后背;云芽和麦阿福的竹筐空了,脸上却沾了不少泥;徐盈娘把水瓢放进空桶里,看着那片刚种上白菜的土地,眼里带着几分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