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异变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那宏大的意念和神秘的虚影消散后,星辉之井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两人力竭之下的幻觉。但脑海中残留的那段信息——“真正的考验在城邦核心”——却清晰无比,提醒着他们方才经历的真实。
凌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借助井壁,艰难地攀爬上来。他刚一露头,叶茯苓便扑了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恐和后怕:“阿冰!你怎么样?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她的脸色比凌或好不了多少,精神力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
凌或反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借力跃出井口,靠坐在井沿,喘息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暂时。”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寂灭血脉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随时可能爆发的躁动感确实减弱了许多,仿佛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缰绳。星辉之井的力量,结合茯苓的引导和大地脉动,似乎真的在他体内构建了一个暂时、却有效的平衡约束。
“刚才那个虚影和意念……”凌或蹙眉,回忆着那惊鸿一瞥,“很可能是沙之民留下的某种……印记或者残存意识。它在指引我们,真正的秘密,或者说解决我血脉问题的关键,在失落城邦的核心区域。”
叶茯苓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我们是不是离目标更近了?”
“或许吧。”凌或没有她那么乐观。那“真正的考验”几个字,让他心生警惕。沙之民的力量体系如此奇特,他们的核心之地,绝非善地。而且,这口井的存在,以及刚才的异象,会不会引来其他不速之客?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启明星已在东方闪烁,黎明将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找到城邦入口。”凌或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眼神已恢复锐利。初步控制住血脉隐患,让他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着与力量感。
叶茯苓也连忙站起,尽管脚步有些虚浮,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耽搁,根据羊皮地图和阿古娜的提示,继续向千柱石林的深处进发。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石柱变得更加高大、密集,形态也愈发奇诡,仿佛走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巨石迷宫。
阳光再次炙烤着戈壁,温度迅速升高。缺乏植被的遮蔽,热浪扭曲着空气,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叶茯苓的身体状况本就不佳,此刻更是嘴唇干裂,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凌或注意到她的不适,再次不由分说地将她背起。这一次,叶茯苓没有挣扎,只是将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他沁着汗意的后颈上,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坚实。
或许是靠近了目标,或许是星辉之井的影响,叶茯苓怀中的灵犀帛碎片,指引感变得越来越清晰。它不再仅仅是方向性的悸动,而是开始与周围某些特定的石柱、某些地面上不寻常的岩石排列,产生着细微的共鸣。
“阿冰,向左……那边几根石柱的排列,好像对应着灵犀帛上某个星点……”叶茯苓伏在他背上,强打精神,指引着方向。
凌或依言调整路线。果然,在穿过那片看似杂乱无章的石柱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沙地中央,矗立着三根呈“品”字形分布的、异常粗壮黝黑的石柱,柱身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却依旧给人一种亘古不变的厚重感。
灵犀帛的共鸣在此处达到了顶峰,甚至微微发烫。
“是这里吗?”凌或放下叶茯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看起来除了这三根石柱,并无特殊之处。
叶茯苓走到三根石柱中央,闭上眼睛,全力感知。这一次,她不再仅仅依赖灵犀帛,而是将自身微弱的灵慧之根,与这片土地、与这三根石柱试图沟通。
起初是一片死寂。但当她将那份源自星辉之井体验的、对“平衡”力量的微弱感悟融入感知时,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苍老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缓缓从脚下的沙地,从这三根石柱中弥漫开来,萦绕在她心间。那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一段段破碎的画面、模糊的情绪和古老的信息流:
……流沙掩埋的辉煌……穹顶之下,星图流转……生命之泉已然枯竭……平衡之核陷入沉寂……守护者……在等待……钥匙……
同时,她“看”到,在三根石柱正中心的下方极深之处,似乎存在一个巨大的、被某种力量封禁的空间入口!
“在地下!”叶茯苓猛地睁开眼,指向脚下,“入口就在这下面!但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需要……‘钥匙’?”
凌或蹲下身,手掌按在滚烫的沙地上,内力缓缓透入。果然,在沙层下方约十丈处,感受到了一层坚韧而奇异的能量屏障,隔绝了他的探查。这屏障的能量属性,与他刚才在星辉之井感受到的平衡之力同源,却更加厚重、古老。
钥匙?会是什么?
凌或的目光再次投向叶茯苓怀中的灵犀帛碎片。是因为它吗?
他示意叶茯苓将灵犀帛取出。当那融合后的碎片暴露在空气中,靠近那三根石柱时,异象再次发生!
灵犀帛上的星轨图案自动亮起柔和的白光,与三根石柱顶端某些不起眼的凹槽纹路产生了呼应!紧接着,三根石柱微微震动,柱身上的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了更多隐藏在岁月下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与灵犀帛上的图案相互辉映,仿佛在共同演绎着某种玄奥的法则。
“看来,它就是钥匙,或者说,是钥匙的一部分。”凌或沉声道。沙之民留下的线索环环相扣,灵犀帛指引他们找到星辉之井,初步稳定血脉,然后又指引他们找到城邦入口。
叶茯苓尝试着将灵犀帛贴近石柱,或者注入自己的灵慧之力,但那能量屏障依旧稳固,并未开启。
“或许……需要特定的方法,或者……其他的‘钥匙’碎片?”叶茯苓猜测道。她记得阿古娜提过,契约仪式需要“星辉洒落之井”,他们已经找到。但“大地脉动之力”和完整的仪式方法,或许就在这屏障之后。
凌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井底那虚影最后的话——“真正的考验在城邦核心”。或许,打开这入口本身,就是第一个考验?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烈日,黄沙,巨石……除了他们,再无活物。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远处一根高耸石柱的阴影时,瞳孔骤然一缩!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阴影中,有一道极其黯淡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动了一下!
不是人!那轮廓……更像是某种匍匐在地、四肢着地的生物,体型似乎不小,带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窥视感。
是沙漠中的猛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凌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将叶茯苓护在身后,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几乎在他发现异常的同时,远处,另一方向的沙丘线上,隐隐传来了马蹄践踏沙地的沉闷声响,以及金属甲片碰撞的细碎声音,由远及近,正在快速朝石林方向而来!
朝廷的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前有不知名的窥视者,后有急速逼近的追兵,脚下是尚未打开的城邦入口。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凌或眼神冰冷,周身气息内敛,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他低声对身后的叶茯苓道:
“准备好,麻烦来了。”
叶茯苓也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灵犀帛碎片。
而远处石柱下的那道阴影,似乎也察觉到了逼近的马蹄声,微微躁动了一下,随即如同融化般,彻底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冰冷感觉,依旧萦绕在凌或心头。